雪園一直被燒烤的香氣籠罩著,下人們全跟著沾了光。不論是近前侍候的大丫頭,還是打掃的粗使婆子,人人都吃到了烤肉,也喝到了梨汁。
這肉可是郡王妃親自烤的肉,這梨汁可是梨園的梨。有的下人吃著喝著,突然就想哭。她們能遇到這樣的主子,實是太過幸運。
葉娉還讓人送了兩份給溫駙馬和晴姨娘,一份味重一份味淡。味淡的是給晴姨娘的,聽說她口味偏淡。此舉讓溫如沁分外動容,背過身時偷偷紅了眼眶。二嫂能想著姨娘,說明二嫂從未將姨娘當成一個下人。二嫂對她的好,她一輩子都會記得。
烤爐前換成了三喜後,更是熱火朝天。
三喜愛吃好吃,乾勁分外的足。她做起這樣的事來簡直是如魚得水,不多會的功夫已經掌控整個燒烤攤。
隨後烤出來的東西太多,多出來的肉和菜不斷地往客院送,宋進元不理溫禦的冷臉,如同自己是公主府的主子,熱情地招呼沈翎。
沈翎雖不至於是如坐針氈,多少有些不太自在。宋進元可以打趣埋汰溫禦,他卻是不敢的。他不僅不能附和,還得費儘心思圓話。幾番回合下來,也是備覺心累。
若不是不能走,他真想地走了之。
宋大人哪裡還有半點京吾衛大統領的威風,說起話來含沙射影,聽著竟是像拈酸吃醋的內宅婦人。
“沈世子,你吃啊,你怎麼不吃。你可是公主府的女婿,這到了嶽家還不得和在自己家一樣。放開了吃,放開了喝。溫郡王不是小氣之人,絕不會怕你吃空了公主府。來,來,你嘗嘗這韭菜,沒想到韭菜也能烤。還是郡王妃有想法,真是讓我們飽了口腹,又長了見識。”
沈翎也是第一次知道菜也能烤,儘管他心思不在吃上麵,但也被這樣的吃法吸引。嘗了一口之後,頗有幾分驚豔之感。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種氣氛。
他先說的是今年的民情,因著風調雨順無旱無澇,各地的收成都不會差。眼下正值秋收之際,聽說陛下前兩日在早朝上之時提及此時龍顏大悅。
宋進元白了他一眼,“下值還聊朝堂之事,那和當值有何區彆。沈世子你這人好生無趣,真真是讓人掃興。”
“是我多言了。”
“該說的你不說,不該說的你偏說。你這可不是失言,而是不會說話。”
溫禦睨眼過來,神情淡淡。
“沈世子心係民生,是可造之材,日後定然會與你我一同在聚乾宮聽聖訓。說不定到時他會是那個幫你說話之人,你如今嫌他話多,他日他若真的三緘其口,你必會後悔之日之言。”
前世裡他是攝政王,進元雖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也免不了被他訓責。他記得沈翎曾幫進元說過話,且不止一次。
宋進元是什麼人,這人死也死得活也活得,變臉之快無人能及。
“郡王提醒的是,我同沈世子是什麼交情,他豈會因為我心直口快而怨恨於我。你說是不是啊,沈世子?”
沈翎心生詫異,他沒想到自己的大舅哥會說這樣的話,心裡隱約覺得有絲詭異,好似日後他們真會如此一般。
“宋大人心係永昌城的京畿安全與防務,讓人十分敬佩。”
這話聽似回答了,又聽著像是什麼都沒說。
宋進元朝溫禦擠眉弄眼,眼中的意思是你聽聽,這位沈世子說話滴水不漏,以後肯定不會在明麵上得罪人。
一陣古怪的氣氛之後,他在溫禦冰冷幽深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溫承天這小子,還確實比不過。
不過一想到這小子和他們一樣獨守空房,他心裡又舒坦了。這小子再是厲害又如何,還不是懼內的。他早就說過了,他們是連襟,最是應該一條心。難兄難弟不思量著互幫到助,到頭來隻會是兩敗俱傷。
這小子還沒看明白。
“承天,你這人更是無趣。他日若是郡王妃嫌棄你,你可如何是好?”
到時候這小子就知道兄弟的好了,至少他在婷娘那裡還是很有臉麵的,枕頭風都不用吹,婷娘自然會聽他的話。
“再多話,我看你夫人大抵是要一直住在公主府。”
比起威壓彆人,誰能及溫禦。
互幫互助不會有,相互傷害誰怕誰。
宋進元立馬認慫,他還真怕這小子豁出去。
他不無幽怨地想著,正了正色看向沈翎。
“沈世子說的是,今年各地風調雨順,最是一個豐收的好年景。算起來再過九日就是皇後娘娘的生辰,想必是要借此大辦的。”
沈翎對他變臉之快已經適應,順著他的話說了起來。
顧皇後此次生辰正好是四十歲,陛下確實有意大辦。既然是皇後娘娘的千秋宴,不論是沈家還是宋家,自然都要進宮給皇後娘娘賀壽。
葉娉身為一品郡王妃,當然在此有資格的命婦之列。便是溫如沁和葉婷,也會跟隨沈夫人和宋夫人一起進宮。
日子一日一日,這一日很快來臨。
葉婷和溫如沁提前三日各歸各家,公主府的歡鬨也隨之結束。沈翎和宋進元兩接自家媳婦回家時,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倒是溫如沁和葉婷,一個比一個舍不得。
這段日子以來,她們活得太過輕鬆自在。哪怕是葉婷,也從沒有像最近這般快活過。痛快的吃喝,放聲的歡笑,全是她們不曾有過的體驗。
世人對女子太多苛刻,即使她們是當家主母也不敢有太過逾越的舉動。若不是葉娉帶著她們,她們根本不會知道世間還有如此快活的日子。
她們越是依依,宋進元和沈翎二人越是心生後怕。
這兩人看葉娉的表情,像極看拐騙他們妻子的狼人,弄得葉娉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她又是陪吃又是陪玩□□的,敢情還成了壞人。
她不無忿忿地向溫禦吐糟,說是下次有這樣的好事,再也不叫上這兩人,換來溫禦肉眼可見的黑臉。
還有下次?
絕對不可以。
在這一點上,三個男人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
顧皇後千秋宴這一日,葉娉早早起床梳洗裝扮。寬大的誥命服很好地遮住了她的腰身,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她隆起的肚子。
這一胎她懷得輕鬆,心中無比慶幸。
同她一起入宮的是錦恭人,錦恭人比她起得更早,早早裝扮好等她。自溫禦出宮回到公主府之後,錦恭人再也沒有進過宮。若不是她有孕在身,錦恭人實在放心不下,這次大抵也不會露麵。
這樣的宴會一應安排自是慎之又慎,鮮少會出亂子。可一旦出事,必定不會是小事。論起對後宮爭鬥的熟悉,沒有幾人能比得過錦恭人。
錦恭人一番好意,葉娉豈會拒絕。
兩人一同入宮,收到注目無數。
有好奇葉娉的,也有好奇錦恭人的。
她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從微入顯。一人曾經不過是小官之女,且名聲極差。一人出身更低,原本不過是個奴才賤籍。而今一個貴為郡王妃,一個也是品階在身的恭人。
時辰一到,眾人依次進入昭德宮。
顧皇後鳳袍鳳冠,珠光熠熠且華貴端莊。其下是四妃八嬪,個個都是極儘華服美妝。環肥燕瘦,年紀也是各不相同。有風韻萬千的成□□人,亦是初承雨露的妙齡女子。
王惠妃正在四妃之中,卻是風采最為黯淡的一個。哪怕她衣著妝扮處處彰顯身份,但沒有底氣的眼神已然落了下風。
王家已倒,既然她位份未降,也掩蓋不了她失寵失勢的處境。幸好她還有二皇子,依然有立足後宮的籌碼。
命婦們依次進殿時,她拚命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目光泄露出她的怨恨。然而她忍得再好,依然忍不住看了葉娉一眼。
隻一眼,她心下更恨。
這位郡王妃比上次入宮時,似乎更多了幾分貴氣與從容。
她在深宮多年,比誰都知道後宮和朝堂的聯係。王家倒得太快,快到讓她措手不及。她不是無知婦人,她清楚能讓王家倒得那麼快,絕非一般人能做到。
幾乎是第一個念頭,她就想到了那位溫郡王。
除了那位溫郡王,誰有這樣的手段。
王家出事時,她不敢有任何動作,哪怕明知父母兄弟在吃苦,她也不敢在陛下麵前求情。還不到流放之地,母親就病逝了,兄長也一直病著。即便活著到了那流放的苦寒貧荒之地,他們如何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