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些,她是日夜心如刀割。
娘家失勢的出嫁女何其艱難,更何況是要仰仗朝堂父兄撐腰的後宮妃嬪。這些日子以來,明麵上的東西看似沒變,但私底下已是天上地下。她沒了娘家的撐腰,哪怕膝下有二皇子,亦免不了被人捧高踩低。陛下雖未降她的位份,也未對她有任何訓斥,但她失寵已是必然。
失了寵的後妃,隻有任人宰割的份。與其任人宰割,還不如拚個魚死網破。她隱晦的目光和溫夫人對上時,這對堂姐妹很快又彼此移開視線。
眾夫人按品階入座,葉娉的位置自然靠前。因著她與錦恭人同屬公主府,是以錦恭人與她同席。原本她與慶陽郡主品階相當,又同溫家媳婦,理應安排在一處,但她卻是坐在慶陽郡主的對麵。
慶陽郡主的位置與璋王妃在一起,緊鄰著溫夫人。如此一來,她與溫夫人也是對麵而坐,巧的是她的下座是沈夫人和溫如沁以及宋夫人和葉婷。這般安排誰都能看出私心,於是她落坐之前朝上座的顧皇後屈身行禮,表示這份人情她知道了。
聰明人無需多話,彼此已是心知肚明。
顧皇後願意賣好,但更希望對方知道且記住這個好。很顯然葉娉的反應讓她很滿意,不枉她對這位郡王妃另眼相看。
宮宴以歌舞開場,琴聲悠揚悅耳,宮娥們舞姿曼妙。讓人陶醉的歌舞聲中,一道道禦膳流水般呈了上來。
菜自然是涼的,但勝在精致好看。
舉凡是宮宴,沒有人會奔著吃飯的目的。一盤菜能動上一筷子已是極限,有人甚至隻是用筷子略為沾了沾,做了一個假吃的動作而已。
葉娉不會假吃,卻也絕對不會多吃。當一道桂花蜜汁糯米藕上來時,她先是微微驚訝,爾後滿眼感恩地朝顧皇後那邊看了一眼。
這道菜並非她所愛,而是原主喜歡的,所以顧皇後應是留心打聽過她的喜好。對方對她如此看重,她當然要誠惶誠恐。
“顧皇後有心了。”錦恭人低語。
“有心不怕,就怕沒有心。”葉娉嘴唇微動,聲音更低。
錦恭人目露讚賞,她對葉娉是越發喜歡了。
這世上不怕有心人,就怕無心。小小年紀能悟透這樣的道理,可見郡王妃內心之通透,難怪郡王會上心。
其後一道菜是清蒸白魚,魚白如玉,上麵綴著切成細如發的蔥絲。這魚是貢魚,最是鮮美,也最是適宜清蒸。葉娉對這道菜極為期待,待魚端到她麵前時她卻是皺了皺眉。
味不對。
有腥味。
禦廚做出來的魚,哪怕是冷了,也不應該有腥味。且這腥味頗有幾分古怪,聞著讓她有些反胃。
自懷孕後,她雖無明顯的孕期反應,但五官卻變得極為敏銳。
“恭人,這魚的味不對。”
錦恭人一聽,眼神微變,儀態上卻是分毫不差。似是一臉恭敬地略略傾身,像是要聽葉娉說什麼,實則是靠近那道魚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很快,她和葉娉交換了一個眼色。
“…我聞不得味。”葉娉作出欲嘔的模樣,示意傳膳的小宮女將魚撤走。
小宮女麵有難色,“郡王妃是不喜這味,擱遠些即可。若奴婢將菜端回去,會被管事嬤嬤責罰的。”
錦恭人壓根不看小宮女可憐的模樣,聲音都帶了幾分淩厲。“郡王妃有孕在身,聞不得這魚的味道,你還不快將魚端走。”
這般一來,顧皇後似乎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小宮女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嚇得跪在地上。
恰在這時歌舞停止,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顧皇後也注意到了,她身後的一位嬤嬤在她的授意下過來。
“郡王妃懷著孩子,聞不得魚腥味。”錦恭人一邊說著,一邊將那道魚遞給了那嬤嬤。那嬤嬤聽到魚腥二字時,已然皺眉。
這魚最是清甜,哪怕是隔了夜都不會腥。
都是深宮裡的老人,哪怕不需要眼神交流,隻單一句話卻是足夠。那嬤嬤將魚端起來,仔細聞了聞,臉色瞬間有了變化。
“這魚怕是沒宰殺時破了膽,去換一盤。”
禦廚絕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但這樣的說法最是穩定人心。
小宮女戰戰兢兢地接過盤子,還沒起身時變故橫生。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隻白貓,張著嘴厲聲嘶叫著撲了過來。
“啊”地一聲淒叫過後,小宮女手裡的魚被打翻。與此同時那貓像瘋了一下,兩口就將魚吞進肚子裡。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它突然倒在地上,死了。
“聖貓枉死,這……這是不祥之兆!”
不知誰喊出這一句,如平地一聲驚雷。
顧皇後循聲看去,隻看到跪了一地的命婦們。
葉娉也跟著跪下,心中已有了猜測。她視線往對麵看去,恰巧看到慶陽郡主眼底還未散去的幸災樂禍。
又是白貓。
同樣的招數用了兩次。
很好。
千秋宴之上竄出一隻貓來本就詭異,詭異的是這貓還死了。這事明麵上是衝著她來的,實際上是衝著顧皇後去的,可謂是一箭雙雕之計。她能想明白的事,顧皇後當然也可以。
“皇後娘娘,臣婦聽說聖貓最有靈性,最是知道煞氣福氣。誰人有福,聖貓會親近,誰人有煞,聖貓也會警醒世人。”
後一個誰人,就差沒點葉娉的名。
這位說話的夫人葉娉認得,是武安侯府的二夫人。武二夫人在說話這話後,即被自己的婆婆武安侯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京中派係看似分明,實則盤根錯節。這位武二夫人之所以衝著葉娉來,原因無非是因為利益二字。
葉娉不會在這個時候糾結武安侯府的立場,因為那是後話。
“這位武二夫人說得極是,聖貓有靈,必是發現方才那盤菜有異。它是在提醒我,對我以身相救。若非它舍身救人,我眼下安能無恙?”
“郡王妃說得極是,方才那盤菜確實腥氣太重。這貓通了靈性,知道郡王妃最是良善之人,這才舍身而出。”錦恭人附和道。
她們一唱一和,生生將局勢扭轉。
若不是有福之人,豈能得聖貓相救?
武安侯夫人長鬆一口氣,“確實是這個理。”
如此一來,她家不成哭的二兒媳婦也不算說錯了話。至於老二媳婦到底是什麼心思,那是他們蘭家回去之後再議的事。
“這話有理也沒理,誰知道這聖貓到底是救人還是擋煞?”慶陽郡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其針對的意思不言而喻。
眾人心思各異,無人願意和璋王府對上。
但有人例外,比如說宣平侯府,比如說將軍府。
宋夫人道:“郡主此言差矣,聖貓有靈,若真是有煞,豈有不避之理。依我看定然是郡王妃福澤深厚,才讓這聖貓舍己救人。”
“這貓如此靈性,又在皇後娘娘生辰宴上顯靈,可見皇後娘娘才是真正的天佑神女,才助得郡王妃躲過此劫。”
這話是沈夫人說的。
顧皇後因為沈夫人這話緩了臉色,剛想將此事揭過去,璋王妃卻開口了。
“皇後娘娘,依臣婦看此事頗為蹊蹺。真正有煞之人一定要找出來,否則同樣的事情還會再發生。”
這時殿外傳來一道極冷的聲音。
“本郡王是公認的命煞之人,璋王妃待要如何處置本郡王!”
葉娉心下頓安,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肚子。
寶寶,彆怕。
你爹最是威武。
有你爹在,誰也傷害不了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