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廠公(1 / 2)

“關於瀾省災後處理事宜,第一批救濟糧已經送到,想來可以在短時間內平息當地百姓的慌亂,當初修建的大壩已經被春汛洪水衝垮,與其增收勞役,不如考慮以工代賑,通過發放救濟糧和銀錢鼓勵災民參與到災後重建,既能減少增加勞役帶來的民怨聲,也能減少災亂時期當地百姓的動蕩。”

一晃眼,十年過去了,當初那個青澀的小皇帝,此時正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眉眼間儘是少年人的銳氣。

底下的朝臣聽著靖寧帝對這次瀾省百年一遇的水患的處理方式,不由連連點頭。

時光不僅讓他褪去了兒時的青澀,也讓他越來越有一個帝王該有的模樣。

當初成慶帝發布罪己詔,朝大商百姓承認自己對忠臣晏氏一族的罪過引發了軒然大波,尤其是西北民眾,他們是最受晏氏恩德的百姓,當初晏家通敵叛國以及謀逆的罪名傳來,西北地區的百姓將信將疑,還引發過一場不小的□□,還是朝廷派兵鎮壓才將這個禍事消弭,現如今成慶帝承認當初晏家的所有罪名都是他構陷的,當初那些未晏家叫屈的百姓算是徹底坐不住了。

還是宗政清琪接連下了幾份詔書,才勉強平息了民怨。

一份詔書,是收斂晏氏族人的屍骨,重修晏氏祖墳。

第二份詔書,是將晏昭南的靈位立在了英雄殿,從大商開國以來,得以進英雄殿的,也就寥寥數人,這些人,都是史書上記載的有赫赫功名的偉人。

英雄殿設立在宗政一族的皇祠內,但凡進了英雄殿內的功臣,都能受到萬民祭祀的香火,分享皇室的福運。

第三份詔書,則是將太上皇送往了皇陵,他的餘生都將留在皇陵內,不得出皇陵半步。

這樣嚴厲的懲戒一個曾經的帝王,是從來沒有過先例的。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往往天子犯了法,隻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遮掩過去,絕對不會這樣告諸天下。

宗政清琪的做法,惹來了不少迂腐的酸儒的抨擊,同樣的也博得了不少百姓的好感,那些年,確確實實也是朝堂最動蕩的幾年,內憂外患,他也在那幾年內,有了質的進步。

現在,已經不同於往了。

“老師,你覺得孤的想法怎麼樣?”

看底下的朝臣若有所思的表情,宗政清琪微微側過身,看向了左下角位置,那個超然於其他大臣,坐在太師椅上的略顯陰柔的男子。

或許是因為早年受過重傷,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堆積毒性的緣故,晏褚的身子,在這幾年是越發的敗壞了,一個月當中,有一半的時間缺席早朝。

此刻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身形消瘦,唇色粉白,雖然憔悴,卻不掩他一身獨特的氣質。

他手撚著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穿著寬鬆舒適的常服,和周遭嚴肅的氛圍不太融合。

隨著小皇帝的逐漸長成,以及蕭褚的身體越發敗壞,朝堂上的局勢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蕭褚畢竟是個宦官,跟著他,十年,二十年,或許會很風光,可等他百年以後呢,掌權的終究是宗政皇室,更何況蕭褚的身子,能不能撐上再一個十年都難說。

跟著這樣一個沒有未來的主子,風險是很大的。

早些年小皇帝還小,看不出脾性來,這幾年就不同了,隨著小皇帝開始插手朝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麵對阻礙他完全掌權的蕭褚,兩人之間,早晚都得死一個。

要麼,就是蕭褚敗,要麼,就是小皇帝輸了,就目前形勢而言,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看他的身體,似乎真的撐不了多少年了。

“陛下想聽臣說真話還是假話?”

晏褚看著坐在高台上的青年,有些恍惚,雖然少了上一世的種種磨練,眼前的青年,依舊越發和上一世的他重合了。

晏褚的心情很複雜,宗政清琪又何嘗不是。

當初,他很討厭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但這些年,在和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中,宗政清琪漸漸對他改觀。

那個男人很複雜。

他似乎不貪戀權勢,放任他學習很多帝王之術,並且在他成年後毫不在意的讓他開始接觸朝政,但同時,他依舊牢牢握緊錦衣衛這個殺手鐧,以一個宦官的身份在朝堂上培植他的黨羽。

他似乎對他十分友善,比如會帶著他微服出宮,帶著他學習很多老師們不會教授卻很有用的知識,但同時他又對他若即若離,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很想親密他,但他總是對他保持生疏的距離,仿佛他們之間的聯係,隻在教學上。

這樣一個難以捉摸的男人,讓宗政清琪忍不住探究,崇拜,同樣的,還有深深的忌憚。

正因為他太難以捉摸了,宗政清琪不知道對方下一秒會做出什麼事來,更何況,作為一個已經二十歲,已經大婚有了子嗣的帝王,皇權卻沒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這種寢食難安,脖子上永遠架著把刀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身邊的謀士已經不止一次讓他對蕭褚下手了,宗政清琪一直在猶豫,因為他發覺,即便忌憚,他也無法對對方動手。

可這樣的猶豫,宗政清琪自己都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真話,孤自然要聽真話。”他看著蕭褚笑道。

“很好,陛下身上,已經有了一個明君的影子。”晏褚點了點頭,他已經沒什麼好教他的了,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揣摸。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蕭褚在所有朝臣麵前稱讚他,早就已經習慣不將自己的喜怒顯於臉上的宗政清琪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一下子,脊背挺得更直了,下巴也不由地仰高,一副得了長輩誇讚的孩童模樣。

這樣的表情轉瞬即逝,卻還是被一些敏感的大臣捕捉到。

蕭九千歲和皇上的相處方式,似乎並不像他們認為的那般劍拔弩張,奇怪,奇怪。

早朝很快就散了,晏褚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宮殿內,而是讓當初被他看中收留的那個已經長大的小太監攙扶著,朝乾清宮的內殿走去。

“不知道陛下可否賞臉,陪我出宮。”

私底下,晏褚在宗政清琪的自稱一直都是我,宗政清琪本人也已經習慣了,就好像在私下相處時,他從來不會對晏褚自稱孤一樣。

這兩三年裡,宗政清琪再也沒有和晏褚一塊出宮過,因為那時候他已經開始接觸朝政,開始在朝堂之上培植自己的新勢力。

身邊的人都讓他防備蕭褚,怕對方會在私底下的相處中,做出傷害他的事來。

恍然間聽對方說約他一塊出宮,宗政清琪還有些不習慣了。

“陛下。”

跟在宗政清琪身後的內侍官緊張地喚了一聲,現在朝堂之上要求蕭褚還權的呼聲越來越高了,誰知道對方這一次讓陛下陪他出宮,打的是什麼主意。

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好。”

對上晏褚的眼神,宗政清琪答應了下來。

*****

“你們說的是我爹啊,他前年去世了。”

一戶農戶家中,宗政清琪和晏褚穿著常服,圍坐在一張缺角的舊木桌上用著午飯。

雜糧窩窩,鹹菜粥,飄著一層雞油的雞湯,宗政清琪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一模一樣的飯菜,唯獨當初陪著他們坐在這張飯桌上的老農,變成了老農的兒子,而當初略顯破舊的三間茅草屋,變成了現在五間敞亮的泥瓦房。

宗政清琪嚼著嘴裡粗糙乾澀的雜糧窩窩,他依舊不習慣這個口感,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能夠從裡頭嚼出甘甜來,也能在和這戶農家人聊起農事的時候侃侃而談。

“你們父子的感情可真好。”

當初張著一口豁牙的小娃娃現在也已經結婚生子,成了一個爽朗的青年,他的懷裡抱著一個還沒長牙的小娃娃,用筷子沾著雞湯喂他嘗嘗鮮,笑嗬嗬地說道。

父子?

宗政清琪看了眼身旁那個蒼老了不少的男人,心中一軟,沒有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我還記得,當初你吃了我一顆糖葫蘆。”

回宮的時候,宗政清琪特地買了一串糖葫蘆,這個滋味一直留在他的心中,但是自從那一次以後,他再也沒有嘗過糖葫蘆的味道。

“唔——有些酸。”

宗政清琪咬了一口糖葫蘆,被裡頭的山楂酸地皺了皺眉,這真是他小時候思念了很久的美味嗎?

在心裡懷疑了一下兒時自己的品味,宗政清琪將剩下的那些糖葫蘆,遞到了晏褚的手裡。

這是他曾經欠他的。

晏褚看著小皇帝捏的緊緊的手,哂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