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剛回來便著手安排莊子的事,曹衝頗為感動,留下與曹丕好生說了一會話,言語之間十分親厚。
曹丕趕人也不是,不趕人也不是,隻得捏著鼻子在許褚麵前表演了一番兄友弟恭。
曹衝見曹丕馬上要忍不下去了,才見好就收,溜溜達達地回自己院子去。
曹丕送走曹衝和許褚,揉揉眉心,覺得比和人一整天公事還累。
他早該知道的,等閒千萬彆讓曹衝張嘴,要不然他能自己說個三天三夜,還是不重樣的那種!
曹丕正緩慢從被曹衝的話癆攻擊中回血,甄氏就撩簾進來了。
甄氏懷孕七個月,肚子早已顯懷,曹丕見了神色微微緩和,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昨兒環夫人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應當是七弟準備的,我擬了些回禮,你看看適不適合。”甄氏溫言笑道。
曹丕如今女人不多,院中諸事都是甄氏在打理,一般這些事不必讓曹丕操心,隻是涉及到曹衝這個弟弟,甄氏不免謹慎一些。
甄氏本是袁紹之子袁熙的妻子,曹操率軍攻破鄴城之日見她形貌淑麗,便做主讓曹丕納了她。
如今她為曹丕生兒育女、操持內務,比之尋常婦人要更加小心。
一聽到曹衝的名字,曹丕就有點頭疼。他揉揉自己還隱隱發疼的太陽穴,說道:“這等小事,不必問我。”
甄氏也就不再多言。
甄氏轉身回了後院,卻見兒子曹叡坐在那裡饒有興致地玩著環夫人送來的積木。
曹叡今年不過三歲,把一塊塊積木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瞧著對這新玩具十分好奇。
甄氏見狀,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坐下引導曹叡認識不同的形狀和顏色,按照說明書陪曹叡蓋房搭橋。
接下來幾日,府中都無事,曹衝想著馬上要去莊子了,平日裡免不了多陪陪環夫人、多欺負欺負兩個弟弟。
這日曹衝正在陪兩個弟弟玩疊疊樂,曹宇抽走一塊積木之後,積木塔嘩啦一聲倒了。
曹衝笑眯眯:“喲,你又輸了,來,去給娘表演一個背九九乘法表。”
曹宇願賭服輸,跑環夫人麵前搖頭晃腦地背起書來。
環夫人讀書不多,可算術還是可以的。
她一開始聽小兒子念九九乘法表還有些驚詫,覺得這乘法表簡單好記、著實難得。後來聽曹衝說起才知道,這些早被人寫在書中了,隻是她沒讀過而已。
這幾日曹據和曹宇輪番來她麵前背過幾次,環夫人如今已經把九九乘法表記得差不多了,中間曹宇偶有卡頓她還能提醒一二。
平靜歡欣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環夫人正聽著曹據背書,卻聽曹丕那邊派人來通知曹衝說莊戶們都遷過去了。
意思是曹衝也可以搬過去了。
雖說環夫人這幾天陸續給曹衝收拾了不少行李,乍然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猝不及防,忙去開箱把行李再清點了一遍,總覺得可能漏了什麼。
曹衝見環夫人這般緊張,勸慰道:“離得又不遠,少了什麼再回來拿便是。”
環夫人說道:“那怎麼使得。一個來回得耽誤不少時間,要是急用怎麼辦?”
曹衝聽了,也就不再多嘴,由著她翻來覆去地清點。
曹衝對環夫人說道:“我去與二哥道彆。”
環夫人點頭道:“你去吧,這裡有我給你收拾。”
曹衝溜達去尋曹丕說話。
現在家裡當家做主的是曹丕,他要搬去莊子肯定得和曹丕好好道個彆。
不過曹衝瞅著,總感覺曹丕不太想和他聊天兒。
唉,他們的兄弟情誼真是太塑料了,二哥竟連聽他嘮嗑都不願意!
曹衝一點都不在意曹丕的不情願,反而熱情洋溢地與曹丕話彆了一番:“弟弟這一去可能好些天不能見麵了,肯定會很想念哥哥,想必哥哥的心也和我一樣對吧?哥哥且放心,我到了莊子那邊後會天天給你寫信,說說莊子裡的事,咱兄弟倆絕不會因為這點距離就變得生分!”
曹丕:“…………”
這小子說得太情真意切,他竟看不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曹衝一股腦兒給曹丕贈送完“相親相愛一家親”“感天動地兄弟情”“弟弟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大禮包,也不管有沒有療效,心情頗好地走人。
曹丕等曹衝走遠,端起杯上的涼水一口灌完。
他分明記得這小子以前話沒有這麼多,更沒這麼肉麻,怎麼一場大病之後越發能說了?
現在曹衝一張口,他額頭青筋就忍不住突突直跳,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反駁或者打斷的地方,隻能憋悶地放任曹衝演完全套。
另一邊,曹衝回到環夫人處,環夫人正在給他疊這幾日剛縫製的衣物。
見曹衝回來了,環夫人說道:“這些衣裳是娘新給你做的,你到莊子那邊可以換著穿。”她抬手摸著曹衝的腦袋,“你現在長得快,去年的衣裳不合身了,可彆穿錯了叫人笑話。”
曹衝以前穿過特彆定製的衣服,也穿過隨便買了T恤,可這種由母親親手做的衣服他從來沒穿過的。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因為對方從來沒在他生命裡出現過。
饒是曹衝向來能說會道,這會兒也隻能回了個“好”字。
行李收拾停當,曹衝便要到莊子那邊去了。
許六早就去那邊踩過點,坐在車夫身邊負責指路。
環夫人立在門口目送一行人走遠,直至再也看不到人影了,才折返回去坐著抹眼淚。
與此同時,曹衝坐在車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小時候背唐詩,背到“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他一向嗤之以鼻,他比誰都早明白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慈母,也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那時候他比彆人早熟,也比彆人冷淡,有人主動來跟他交朋友,他往往能清醒地判斷出“這人是為了錢來討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