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孔融出門,看了眼對麵的鋪子,發現對麵果然多了副門聯。
孔融抬眼一看, 看到偌大的“天下為公”四個大字,有點心梗。
他再一看底下貼的上下聯, 不由愣了愣。
這門聯大體讀下來竟是讚頌蔡邕高義、孔子聖賢的,仔細品砸兩下,居然沒那麼糟糕!
若非昨天聽女兒轉述了原版門聯, 孔融都要覺得曹操轉了性!
即便改成這樣,也抹不掉他昨天的記憶!
孔融目不斜視地走了。
孔融決定當作沒看到,路上卻有不少人駐足, 饒有興致地欣賞起那副門聯來。
管事的效率很高, 拿到曹操命人送來的門聯便緊鑼密鼓地叫人張貼出好,還連夜叫人按照曹衝的意思往門口懸掛一麵簇新簇新的招牌, 上書“大同書肆”四個大字。
隻是有人上前去詢問,夥計卻說裡頭的書暫且不賣,外人還不能進去,隻是先開個門透透氣罷了。
眾人看著裡頭滿滿當當的藏書眼饞得很, 偏又做不出硬闖之事, 隻得再到外頭把門聯欣賞了一遍。
天下為公大夥都知道, 出自《禮記》,與“大同”二字正好相對應, 講述的是一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理想化社會。
隻是門聯之中所提到的“蔡翁”卻不知是誰。
有人則忍不住上前問夥計:“蔡翁指的是何人?”
夥計是接受過崗前培訓的,聞言應答如流:“自然是蔡伯喈蔡中郎, 這些書皆是抄錄自蔡中郎藏書。”
當初董卓極為敬重蔡邕, 後來董卓被誅,王允設宴慶賀, 眾人拍手稱快,唯獨蔡邕在座中歎息。
王允勃然大怒,當場下令將蔡邕逮捕下獄,最終蔡邕死於獄中,死前曾任左中郎將,所以時人稱之為蔡中郎。
對於蔡邕之死,許多人都挺惋惜的,倒不是覺得蔡邕歎董卓歎得對,隻是覺得他罪不至死,畢竟董卓要作惡時他也多有勸阻。
聽聞裡頭是蔡邕的藏書,眾人又是一番驚歎。
蔡邕不僅家學淵博,愛好也非常廣泛,藏書自然十分豐富,尤其是儒家經典以及樂理樂譜之類的,都是彆處尋不著的!
可惜夥計說他們現在還不能進去,得先雇人把藏書多抄幾份才放心,要不然書被偷了找誰哭去?
有些急性子的人想早些看到蔡邕藏書,當即便道:“還需要人抄書嗎?我們也可以抄!”
夥計笑道:“有興趣的可以來登記一下,日期已經排好了,名額先到先得、對號入座。”
一片議論聲之中,另一群讀書人如約踏著晨曦來到大同書肆外。
他們都是管事昨兒派人去雇傭來抄書的窮書生。
本來聽到大同書肆這邊開出的條件那麼優渥,他們都覺得可能是個騙局,可最後還是抵不過高薪和贈紙的誘-惑應約而來。何況若是那夥計所言不虛,裡頭可都是蔡中郎的藏書啊!
來一趟不虧,當真是騙子也隻是白耗半天罷了!
不想他們才走到大同書肆門前,便見已有不少人在門前排隊,個個都是書生打扮。
上前一問,才知曉這些人都是來搶飯碗的,正在排隊登記呢!
東西永遠都是有人搶的時候最吃香,見此情景他們忙去找管事報到,並表示自己可以抄個七天七夜不怕手酸。
管事笑道:“諸位且入座吧,抄書的機會多得是。”
大同書肆的窗子早早被支了起來,外頭的人能看見屋中一眾書生伏案抄寫,滿屋隻剩下刷刷刷的書寫聲。
一時間,有人駐足,有人流連,有人議論紛紛,卻都默契地在經過大同書肆時放輕了腳步。
東漢末年戰亂頻起,太學又因為當初黨錮之禍逐漸沒落,如今天下未定,太學未開,四海讀書人散落各地,宛若無根之萍。
天子遷到許都來,不少讀書人們便跟著來了,他們心中仍有抱負,隻是許多人甚至連書都無處借讀,滿腔抱負自然也無處施展。
現在這個大同書肆的出現,在他們心裡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無法英勇地上陣殺敵,但他們可以多讀書多學習,懷揣著滿腔熱忱等待自己效力的機會到來,而非無頭蒼蠅一般到處衝撞、無處容身。
過了晌午,一輛馬車從街上駛過,車內之人察覺前麵有些擁堵,掀開車簾看去,隻見前方不少人對著一處店鋪竊竊私語、念念有詞。
她轉頭對悶坐在旁的青年男子說道:“夫君,那鋪子外頭似乎貼著什麼,大家都在看。”
青年男子眼皮都沒抬一下,聽了妻子的話也隻是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了句:“沒興趣。”
婦人吩咐隨行的書童過去打聽打聽具體什麼事兒,到了府裡可以聽著解悶。
見丈夫神色鬱鬱,婦人勸道:“既然都來了,你又何必再歎氣。我聽人說,當初蔡中郎就是因為在座中歎氣而被殺了!”
青年男子才要歎出口的第二次氣咽了回去。
要不是這次實在裝不下去了,再繼續裝會被殺,他也不會原地“康複”。
既然都怕死地來了,那確實不該再唉聲歎氣,萬一曹操真讓人把他弄死不就白瞎了這次低頭。
這夫妻倆正是司馬懿和張春華,曹操派去的人放話威脅之後,司馬懿就能下床了。
張春華如今有孕在身,他怕再裝下去會累及妻兒。
曹操要他來,他來便是,左右他兄長也在,有什麼事都能商量著來。
等馬車在司馬家門前停下,司馬懿終於把滿腔不滿咽回肚裡,扶著張春華下車進府。
府中早得知他要來,嫂子出來熱絡地招呼了一番,將他們領到偏院入住。
張春華對司馬懿說道:“家中有我,你且去曹府拜見曹使君吧。”
曹操的丞相之位還沒落到實處,如今身上的職位仍是冀州牧與其他武職,因此張春華還是喊他一聲曹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