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對上曹操有著三分醉意、七分銳利的目光。
荀本以為近來事務繁多,曹操應當不會有空注意兒女說親這種瑣事,所以才想趁著這個當口把小女兒的婚事定下來。
沒想到曹操不僅注意到了,還把他的意圖看得一清二楚。
荀心中生出幾分悔意。
他這事做得太急了。
荀在心中苦笑一聲,才說道:“我兒能取主公女兒為婦已讓文若受寵若驚,小女才疏貌淺,如何當得起主公如此抬愛?”
曹操滿飲一杯,慢悠悠地笑道:“我說當得便當得,誰敢說當不得?改日我便讓人去荀家做媒,先把婚事定下來,過幾年再讓他們成親。”
荀無從推拒,隻得恭敬應是。
眾人見氣氛不對,很快便各自散去。
郭嘉看了看往外走的荀,又看了看要往裡走的曹操,猶豫片刻還是跟上了曹操。
“主公。”郭嘉喊道。
曹操在長廊下駐足。
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早上還是暖風晴麗,這會兒突然劈裡啪啦地下起雨來,仆從們一陣忙亂,紛紛加快腳步跑進屋簷下躲雨。
曹操望著外麵的雨幕,沒有轉頭看郭嘉。
“主公。”郭嘉走近了,又朝曹操喊了一聲。
“我主意已定,奉孝你不用勸我。”曹操還在氣頭上,不想聽郭嘉來給荀講和。
這事兒他越想越氣,荀不想把女兒嫁進曹家,他還非讓荀把女兒嫁來不可。
郭嘉說道:“嘉沒想勸你,隻是想問問這事您和倉舒說了嗎?”
曹操兒子雖多,前頭三個卻都已經成親了,總不能讓荀女兒去做小。後頭那些又太小了,年齡不適合,就隻剩曹衝一個選擇了!
曹操噎住。
很快地,曹操說道:“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決定好的婚事,他難道還能反對不成?”
郭嘉說道:“彆人不知道,倉舒肯定能。”
郭嘉就沒見過曹衝這麼能折騰的人,要是不好好跟他說清楚,他一準能鬨起來。
曹操沉默片刻,轉頭看向郭嘉:“你去跟他說說這事兒,就說我給他挑了個媳婦,他自己也是見過的。”
郭嘉喏然應下。
郭嘉一句話都不勸,曹操反而渾身不舒坦。他喊住郭嘉發起了牢騷:“文若跟隨我十七載,你與元常他們都是文若引薦給我的,我素來倚重他,也重用他舉薦之人,你說我可有對他不住的地方?”
郭嘉說道:“主公,這麼多年來,文若做事可有不儘心之處?”
曹操不說話了。
荀做事若是不儘心,他也不會每次都放心地把大後方交給他。
郭嘉沒再多說,彆過曹操去尋曹衝說話去。
荀心裡想什麼,郭嘉是明白的。
荀想興漢室、繼絕世,想保住孔融這些漢室忠臣,想曹操仍想起兵時那樣匡扶漢室。
荀覺得曹操的心已經不太一樣了,隻是天下為定,所以才懷揣著“萬一大家都沒變”的僥幸繼續儘心輔佐曹操。
可是在內心深處,荀已隱隱有了疏離之意,這次才會下意識想儘快將小女兒的婚事定下來。
這些郭嘉都看得一清二楚,隻是絕不能擺到明麵上說。
有些東西一旦捅破了,他再怎麼轉圜都沒用。
曹操向來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若是碰上有心重用的人才,便是對方不仁不孝不遜,他也會欣然用之;相反,一旦心裡生出憎厭來,再出色的人才他都能下決心殺掉。
這事,難辦啊。
人心這東西,最容易改變,也最難改變。
郭嘉抬頭看了眼外頭飄落的雨珠,少有地歎了口氣。
郭嘉很快就堵到興衝衝準備出門去玩耍的曹衝。
曹衝這些天忙於挑戰司馬懿的忍耐力,都沒怎麼與郭嘉碰頭了,見郭嘉找了過來不由關切地問:“先生怎麼來尋我?”
郭嘉看了眼曹衝,不知怎地想到莊子裡的許家兄妹。
許琰是個男孩子沒錯,許L卻是個女嬌娥。
這一點郭嘉早就看出來了,隻是一直沒點破而已。
他本以為曹衝以後可能會娶那許家妹妹,沒想到曹衝還沒來得及發現那是個女孩兒,曹操就把他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聽曹操說的那話,竟是曹衝跑去招惹過彆人,所以才鬨成現在這樣!
郭嘉把事情捋了捋,得出一個結論:鍋該歸曹衝背。
這麼一想,郭嘉頓覺肩上的擔子都輕了。
郭嘉直接給曹衝來了個王炸:“我來是想告訴你,主公剛給你找了個媳婦。”
曹衝猝不及防被炸懵了。
什麼?
這麼突然的嗎?
他還是個孩子,年齡充其量隻夠上初中,早戀不可取!都說女大十八變,跟他一般年紀的女孩兒都沒長開呢,往後要是變美還算好,萬一變醜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