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將郭嘉領進屋, 兩人相對而坐聊了起來。
聽郭嘉講完事情原委,曹衝才知道自己這次是被殃及池魚。
曹操的橫脾氣明顯又上來了!
這事確實有他要背鍋的地方,比如瞧見個人就忍不住上去戳人聊天, 這可不是玩遊戲找NPC說話。
這時代的男女大防雖還不至於太嚴重,可荀家這些世家大族還是很講究的, 比如曹操當魏王後就曾因為劉楨喝酒後直視他嫂子甄氏便把人發落去乾苦活。
為此,劉楨服刑期間還寫了首詩給徐乾,說“朋友啊我老想你了, 隻恨高高的宮牆隔開了我和你,溫暖的太陽(曹操)照耀萬物,隻有我一個人被遺棄”。
徐乾收到詩後痛心不已, 也回了一首詩說“我思一何篤, 其愁如三春”。
雖說甄氏這事有高低尊卑的講究在裡麵,可也證明了旁人想要做文章的話這是個很好用的由頭!
就是因為有注意到男女之彆, 他才沒跟任何人提起,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親爹揪住了!
兩人見麵時曹衝沒旁的想法,沒仔細打量小姑娘的相貌,隻覺得小姑娘強作鎮定的模樣挺可愛, 所以才閒扯一通緩解緩解小姑娘的緊張情緒。
沒想到禍從口出啊。
曹衝對結婚生子沒什麼興趣, 可聽郭嘉把事情掰開了給他講, 他知道這婚事基本算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曹操已經當眾宣布要讓人去提親,他要是鬨著不娶, 誰又敢登門去求娶?
封建社會害人呐。
說到底,還是怪他沒管住自己的腿和自己的嘴。
人家裡好好的小姑娘, 就這麼被他爹強擰過來給他了。
他倒是無所謂, 人小姑娘那不是禍從天降嗎?
曹衝坐在原位,思索起他便宜師叔祖家的情況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荀後來在他爹想稱魏公時說了許多“您當年起義軍不是為了平定暴/亂嗎”“汲汲於這些權勢利祿不是君子所為”“您還是應該忠於漢室”之類的話。
他爹心裡對這很生氣,覺得難道自己辛辛苦苦打仗二十多年,連個國公都不配當嗎?
後來他爹就故意把荀扔半路晾著,自己出發打孫權去了。
荀不久便抑鬱而死。
荀這些人前半生沐浴漢恩,後半生陷於動亂,即便漢室衰微,他們心中仍想著在平定亂世之後維護正統、澄清宇內,重新建立一個秩序井然的大漢朝。
他們的根是紮在大漢朝的,所以哪怕枝葉已經鑽出囫圇,心中也還留著那麼一絲念想!
要把這些人整個兒挖出來挪到外麵沒那麼容易,無異於要把一個人堅守了幾十年的觀念碾碎抹除!
曹衝雖然笑嘻嘻地跟荀攀關係,沒臉沒皮地喊荀一聲師叔祖,平日裡卻有意識地避開這些事。
因為他很清楚曹操的想法不是尋常人能改變的,荀這些人的想法也不是尋常人能改變的。
他這樣一個隻擅長吃吃喝喝的普通人,又有什麼辦法為他們轉圜?
再想想荀的兒子、他的姐夫荀惲,那又是一個坑,荀惲跟曹植交好、跟夏侯家不睦,所以他二哥後來特討厭荀惲。
由此可見,荀家人特彆喜歡逆向站隊!
還有他未來連襟陳群,這人倒是他二哥的支持者,可這家夥最講究規矩,後來的“九品中正製”和《魏律》大半是他搗鼓出來的。
所謂的九品中正製,就是在各地設許多大大小小的中正官,對當地的人進行評價定品,人為地將人按照家世、品行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發展到後來還變了味,世家出身必是上品、寒門出身隻配下品,也就是所謂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麵!
一想到郭嘉都經常被陳群噴得狗血淋頭,時不時被打個小報告,曹衝不由頭皮發麻,渾身難受!
想想看,他跟郭嘉比能好到哪裡去?
郭嘉還是個奇計百出的人才呢,他可是徹頭徹尾地負責吃喝玩樂!
這一大家子個個全是坑啊!
曹衝歎氣。
郭嘉端起麵前的大麥茶,邊吹涼邊挑眉說道:“人好好的女兒讓你給禍害了,你還不樂意了是吧?”
曹衝說道:“唉,我這不是想到老丈人這一家子就犯愁嗎?”
聽到曹衝這聲老丈人,郭嘉一口茶噴了出來。
郭嘉看著曹衝,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曹衝這小子看似鬨騰,實則挺會審時度勢,作妖時每次都踩在“有點想打死他但又覺得沒必要”的線上!
可這都沒定親,這家夥就改口叫老丈人了,是不是太快了點?
郭嘉說道:“你犯什麼愁?”
曹衝說道:“老丈人這一家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正人君子,加我一個算什麼事?”
郭嘉見曹衝對這樁婚事不算排斥,也就放下心來。他笑著說道:“你倒是知道自己不是個正人君子。”
曹操老覺得曹衝這小子天真純善,郭嘉卻不那麼覺得,這小子精明著呢。
曹衝那些所謂仁善的舉動,不過是因為曹衝想把生活的地方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好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些,跟那種一心想要救世濟民的人還是有區彆的。
大家和和氣氣自然沒事,可誰要是踩到了他的底線,說不準這小子心腸比誰都硬。
曹衝笑眯眯地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可不便宜!”
郭嘉又被他噎了一下。
人勸好了,他也不多留,喝完手頭的茶便順了把曹衝的傘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