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不是郭嘉, 曹衝不說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可能去找曹操探問,隻能按下此事沒有再提。
又過了兩日, 曹彰與荀果然抵達洛陽,曹衝親自去接到人, 見了麵自然都開心不已。
不過在曹衝心裡,荀這個老丈人已經不大可靠了,因為荀和曹操關係太好, 跟他講點什麼回頭他跟曹操通氣!
曹衝接到自家三哥,熱情地邀請曹彰吃了頓海鮮大餐。
曹彰跟著曹操去打過烏丸,對於海鮮並不陌生, 他大快朵頤了一頓, 兄弟間絲毫沒有久彆多時的隔閡,轉眼又聊到了一塊。
兩人說著說著, 就說到最近挺忙碌的曹植。
曹衝說道:“四哥都過來兩三天了,除了他隨父親過來那天碰了個麵,我壓根都沒見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南征荊州時他們兄弟幾個就曹植沒有跟去, 一下子便少了近兩年的相處時光。
他們離開鄴城時曹植才剛成婚, 如今孩子都有了!
曹彰一直待在軍中, 並不知道曹植的近況。
“這節骨眼誰都挺忙,畢竟越是到緊要關頭越是不能鬆懈。”曹彰抬手往曹衝腦袋上薅了一把, “你這些天不要亂跑,省得出什麼意外。”
曹衝點頭。
這兩天曹衝漸漸壓下那股莫名的委屈情緒, 靜下心來琢磨了許久, 隻覺曹操就算察覺他換了個芯子,也不至於把他怎麼樣――
最開始他便是這麼打算的, 他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特異之處,成為曹操他們心裡“有用”的人。
說起來雖然有些殘酷,但是在曹衝過去的認知之中,“有用”比血脈親情有用多了。
這是當初的曹家人手把手教會他的,他從小到大都看得很清楚。
隻是在一次次的相處中,他偶爾也想真正擁有這樣的父兄罷了。
若是他和曹植他們一樣有爭儲之心,曹操對他的疑心怕是已經判他出局。
幸而他從一開始便對當皇帝不怎麼感興趣,隻想逍遙自在地過自己的日子,認清這個現實後也不怎麼失落。
隻要不求什麼,那便沒什麼可傷心難過的。
至於曹丕和曹彰兩位兄長,他們親厚起來本就是這兩年的事,與此前的十二三年沒有多大關係。
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他們的關係興許會越發親近,又或許會漸行漸遠。
這都不影響他們眼下的相處。
曹衝想清楚了,也就不再介意那日與曹操的對話。
既然曹操起了疑,往後他便隻當曹操是君父,不那麼頻繁往曹操麵前湊就是了。
接下來朝中上下都在忙禪讓之事,等候著選定的吉日到來。
曹衝也跟在荀攸他們旁邊忙碌,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既不算懈怠,也不怎麼積極。
曹操一開始也沒覺出什麼不對來。
直到有天看到曹衝興致勃勃地跑去和曹彰說著什麼,曹操才赫然發現自從那天他把曹衝打發走,曹衝便再也沒來見他,有什麼建議也是說給荀攸他們聽,壓根不往他麵前湊。
受禪之日在即,曹操本來沒閒心理會這點小事。
可看著曹衝每天跑動跑西、跟誰都能開開心心地聊上幾句,曹操心裡不由又生起了悶氣:他不過是質問了這小子幾句,這小子竟真和他置起氣來了,有這麼當兒子的嗎?
曹操不高興,從來都不會一個人憋著,找機會把人逮到了跟前。
曹衝不知道曹操是什麼想法,試著喊了一聲“父親”。
曹操冷笑:“我看你心裡是不打算認我這個父親了。”
曹衝矢口否認:“沒有的事。”
他也不知自己算不算鳩占鵲巢,因為那天被曹操用審度的目光看著,他莫名就覺得委屈和難過。
興許他與原來的“自己”早就融為一體,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畢竟他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幾年,已經算是個相對成熟的人了。
他太清楚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史書上輕描淡寫的“人食人”“屠一城”“親朋反目”“兄弟成仇”,真要落到每一個人頭上的話,每一樁都將是人間慘禍,而他哪怕有外掛在身,也不一定保證自己能阻止每一次遇見的苦難。
所以他始終不願意參與太深。
隻是曹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曹操既然心裡不高興,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曹衝這幾天一直在思考曹操要是再問起,自己該怎麼應對。
他頓了頓,緩聲說道:“父親,我六歲那年您從外麵回來,給我帶了一樣寶貝,彆人都沒有,隻有我有。您記得是什麼嗎?”
曹操看著曹衝。
那麼久以前的事,他怎麼可能記得?約莫就是隨手帶回來的小物件。
曹衝說道:“您給我帶了一顆狼牙。不過那顆狼牙不見了,我那時還小,丟了好些天才發現,再去找根本找不著。我不敢告訴您這件事兒,所以想方設法托人另外找了一顆,想用來蒙混過關。”他仰頭看著曹操,“隻不過,我沒再把它拿出來玩過,因為它是假的。”
曹操沒說話,靜靜聽曹衝講著小時候的事。
這種小事旁人是不會知曉的。
那時許五許六還沒跟在曹衝身邊,環夫人等人又沒到洛陽來,顯然沒有人可以將這些事告知曹衝。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曹衝自己記得這一切。
隻是曹衝的神色太過平靜,平靜到像是在講述旁人的事。
“這些事我都記得,隻是對我來說它們已經發生在很久以前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不是我親自經曆過的。”
曹衝並不故意調動情緒,隻不疾不徐地說完便抬眸望著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