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質問31.2%(1 / 2)

阮芷曦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神誌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又疼醒了。

房中光線昏暗, 她半睜著眼轉頭看去, 才發現往常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起身準備上朝的顧君昊正坐在桌邊, 單手撐著額頭打盹兒, 腦袋時不時晃一下, 又皺皺眉頭把胳膊撐穩繼續睡。

她想叫他一聲, 張嘴卻覺得喉嚨乾澀難忍,一時間竟沒能發出聲音。

好在顧君昊睡得並不沉, 晃了兩三下之後就下意識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正看見阮芷曦睜著眼睛蠕動嘴唇。

他趕忙站起來走了過去, 問道:“是口渴嗎?”

阮芷曦艱難地點了點頭,顧君昊卻沒給她倒水,而是端了個碗過來,對她說道:“吳太醫說燒傷後不能喝太多水,你昨晚已經喝了一些了,再喝反倒對身子不好, 我隻能用筷子給你沾沾嘴唇,你抿一點潤潤嗓子。”

說著用筷子從碗裡沾了些水, 放到她唇邊, 輕輕蹭了蹭。

阮芷曦貪婪地舔著嘴唇上僅有的那一點水珠,仍舊緩解不了口中的乾渴,但嗓子好歹舒服了一些, 能說出話了。

“你怎麼沒去上朝?”

她啞聲道。

“不用去了, ”顧君昊將碗放回去道, “昨夜中秋,陛下睡得晚,燈會走水還傷了人的消息當時就傳進宮裡了。”

“他得知你是為了救我娘才受傷的,而且還……還破了相,說了句孝心可表,準了我兩天假,讓我在家陪……照顧你。”

“左右朝中近來也沒什麼事,不耽誤什麼。”

大齊重孝道,文劭帝本人又是個十分孝順的人,先帝在世時就時常侍奉左右,聽聞阮芷曦是為了救婆母受傷,自然是要表彰一番。

何況國公府的兩位公子前不久又在戰場上立了功,他正是對國公府示好的時候,當然更要借此機會嘉獎阮芷曦,想來待會下了朝,宮中還會頒下賞賜。

阮芷曦對這些毫不在意,隻從他話裡聽見了兩個字:“破相?”

她雖然沒照鏡子,但自己身上傷了哪裡還是清楚的,應該不至於破相吧?

顧君昊蹙眉:“你……不知道嗎?昨日吳太醫給你上藥時你不是醒著嗎?”

既然往臉上上藥了,那肯定是受傷了啊。

阮芷曦的確是醒著沒錯,但她記得臉上隻上了一點藥,並不多啊。

正想讓顧君昊幫她拿麵鏡子來看看,就聽他又繼續說道:“吳太醫說可能會留下指甲這麼大的疤,不過如果仔細將養的話,疤會更小一點,不仔細看或許看不出來。”

他儘量用自己能想的到的話安慰阮芷曦,但也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

反正昨日他娘和謝氏聽了之後沒見臉色有什麼好轉,想來女子都是比男子更在意容顏方麵的問題的,也不知她……是不是也這麼在意。

他正在心裡嘀咕著,就見阮芷曦鬆了口氣,道:“那算什麼破相啊。”

顧君昊:“……你不在意嗎?”

阮芷曦扯了扯嘴角:“我以前……受過類似的傷,位置跟這次很像。”

這個“以前”說的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她自己的身體,顧君昊聽明白了。

他皺了皺眉,隨口問道:“怎麼傷的?”

“八歲的時候做飯,被我弟潑了一勺熱油……”

她那天本來應該去上學,但家裡要來客人,父母給她請了假不許她去,讓她在家幫忙乾活。

她在後廚忙碌著,把剛剛用來炸完東西的熱油盛出來放在了一邊,又轉頭去乾彆的。

結果五歲的弟弟不知什麼時候鑽了進來,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舀起一勺就往她身上潑。

滾燙的熱油潑在肩膀,還有一些濺到了臉上,灼燒的痛感讓八歲的女孩子尖叫出聲,下意識將手裡的炒勺一把丟開。

炒勺上沾了些許油點甩在了弟弟的手背,男孩兒放聲痛哭,立刻將外麵的父母引了進來。

沒有人關心她受了傷,沒有人聽她說是弟弟先用油潑她,繼母因弟弟手背上的幾個紅點抄起笤帚就往她身上打,父親也大罵她沒用,連頓飯都做不好。

最後是當天也來做客的伯父把她送去了醫院,墊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又跟伯母輪流照顧了她好久,直到她出院。

她的肩膀和半條手臂上從此留下了大片傷疤,額角也留下一條大約三厘米長的燙傷痕跡,好在位置不顯眼,勉強可以用頭發擋住。

自始至終,她的父母沒來醫院看過她,等伯父伯母把她送回去的時候,繼母還冷著臉說了一句:“是你們自己願意送她去醫院的,可彆來找我們要醫藥費。”

伯父沒理她,把父親叫到屋裡單獨聊了一會,等他們再出來的時候,父親的臉色很難看。

阮芷曦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從那以後,父親再也不敢隨便給她請假不讓她去學校了。

也是那次的經曆,讓她記住了伯父伯母,才會在多年後的那個雷雨天裡,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中,抱著最後的希望找到了他們。

可是不管她之後多麼努力地擺脫過去的生活,擺脫那個給她帶來無數陰影的家庭,肩上和臉上的傷都不可能再抹去了。

她因此不能穿露肩的衣服,跟絕大多數好看的禮服絕緣,就連短袖也很少穿,因為會露出胳膊上醜陋的疤痕。

她買最好最貴的粉底,卻還是無法將額角的疤徹底遮蓋,凹凸不平的燙傷痕跡無論如何都能被看出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直到她來到這個世界,都從沒在他口中聽到過一句對不起,而父親繼母甚至還逼她給那個混蛋買房!

阮芷曦上輩子所有的痛苦都是那個家庭帶來的,她十四歲之前,除了受傷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這也是為什麼她在這裡要堅持留在顧家,不肯跟顧君昊和離的原因。

阮家跟她以前的家庭何其相似,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在那種環境裡生活。

顧君昊聽她說八歲就開始做飯,眉頭又是一擰。

“你怎麼那麼小就做飯?你弟弟為什麼要拿油潑你?”

說完卻沒有得到回答,床上的人剛剛隻是暫時醒來,此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中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到底因為身上的傷痛,還是因為想起了過去不好的經曆。

…………………………

阮芷曦再次醒來時已是巳時,她似乎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睜開眼才發現鎮國公夫人林氏不知何時來了,正坐在床邊抹著眼淚,周氏在旁低聲安慰著什麼。

“少夫人醒了!”

聽雨見她睜眼,欣喜道。

正低頭擦淚的林氏聽到趕忙抬起了頭,就見麵色蒼白的阮芷曦強撐著露出一抹笑意,對她道:“伯母,我沒事。”

林氏見她明明疼的睡夢中都皺著眉頭,醒來後第一句話卻是安慰自己,眼中的淚再次奔湧而出,痛呼一聲“我的兒”,撲倒在了床上,卻又怕碰到她的傷口,隻緊緊地抓著被子,泣不成聲。

阮芷曦抬起右手搭在她的手背上,道:“真的沒事,不疼。”

“怎麼會不疼?怎麼能不疼?伯母看著都疼啊!”

林氏握著她的手,臉上滿是淚痕。

她這嬌嬌柔柔的小侄女,生下來便沒了娘,三歲時麵黃肌瘦的,看著還沒人家兩歲的孩子大。

她多年來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命裡沒這個緣分,見這孩子不被阮家看重,便接過來養在了自己膝下,從小精心照料,彆說受傷了,都沒怎麼磕著碰著過。

哪想到這次卻傷成這樣,還要留下一輩子都去不掉的疤痕。

林氏想想就心痛,哭的更厲害了。

周氏在旁亦是紅了眼睛,時不時用帕子擦擦眼角。

還是顧君昊頭腦清醒一些,提醒他們:“吳太醫說……芷汐醒了就去叫他,咱們還是讓他先來給芷汐看看,把藥換了吧。”

“對對對,”周氏這才想起,忙道,“皇後娘娘讓人給送來了珠玉膏,聽說對治療燒傷燙傷有奇效,她全都讓人給芷汐拿來了!”

正如顧君昊想的那樣,宮裡送來了不少賞賜,旁的什麼也就算了,這珠玉膏是邊陲一個叫義犁的小國送來的貢品,一共就隻有拳頭大的那麼一小罐。

之所以叫珠玉膏,是說它用過之後肌膚不僅能恢複如初,還會如珠玉般潤澤。

這其中自然有誇大的成分,但它也確實極其珍貴就是了。

皇後從沒受過什麼傷,單把它當做麵脂來用又覺得有些浪費,就先讓人收了起來,想著以備不時之需。

昨夜她聽說阮芷曦被燈油潑在身上,還傷了臉,當即讓人連夜將這珠玉膏翻找了出來,今日跟著宮裡的賞賜一起送來了。

除此之外,文劭帝還專程叮囑太醫院,近半個月不必讓吳哲進宮輪值,派他專門看顧阮芷曦的傷。

他親自發了話,吳哲自然應下了,出宮後就直奔顧家,讓顧蒼舟給他收拾了間院子,直接住在了這裡。

灼燒類的傷本就比其他傷更難將養,一定要特彆仔細才行。他先前還想著最近隻怕三天兩頭就得往顧家跑,如今倒是方便了許多,省的來回折騰。

吳哲來到汀蘭苑,將換藥所需的一應物件準備好,對阮芷曦溫聲道:“可能會有些疼,少夫人忍一忍。”

阮芷曦點頭,又看了眼林氏和周氏,讓她們先出去,等換了藥再進來。

林氏哪裡看不出,她是不想讓自己看見換藥的過程,怕她擔心,搖著頭不肯離開。

最後還是吳哲開口,把她勸了出去,說是她們在這裡讓傷患分心,反倒不好。林氏這才不情不願地跟周氏一起出去了。

顧君昊猶豫著也想跟出去,被周氏偷偷回頭瞪了一眼,隻得留在了屋裡。

他也明白,自己此時出去隻怕會讓國公夫人誤會他是嫌棄阮芷曦身上的傷,可是……

他不能出去,留下又實在尷尬,隻能彆扭的擰著身子,不去看阮芷曦換藥,但那邊的動靜卻一點不落地傳了過來。

女子壓抑的痛呼聲和顫抖的喘息聲讓他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她此刻的樣子,定然是咬著唇強撐著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免得被外麵的國公夫人聽到。

吳哲縱然醫術高明,換藥也不可能立刻換好,總要先將傷口再處理一番才是。

這對阮芷曦來說無異於受刑,跟再受一次傷沒什麼區彆,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越發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

“少夫人,疼就喊出來吧,彆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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