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微微一怔,透過模糊的銅鏡,看到了立在她身後的臨妃。
臨妃抬起手臂,用蔥白纖細的指尖,輕輕的捏住了木梳柄,將沈楚楚如瀑布般傾下的黑發攏在了掌心中。
不同於碧月麻利的手法,臨妃的動作輕柔至極,每當木梳從上至下,便仿佛有一片雲朵在輕輕拍打沈楚楚的神經。
許是紅蘿炭燒的太旺了,帶吸進去的空氣都是熱的。
沈楚楚覺得自己有點犯困,她強打著精神,一隻手撐著眼皮,這才沒讓自己闔上眼。
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冷風從永和宮吹了進來,沈楚楚打了個寒顫,一下便清醒了過來。
她一抬眼,這才發覺臨妃已經幫她梳完妝了,隻差一個口脂未塗。
臨妃從梳妝盒裡取出一盒精致的口脂,動作從容的用指尖輕輕的蘸取了些口脂,朝著她的唇瓣上覆去。
沈楚楚感覺到唇上有些微涼,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臨妃,臨妃怎麼著也是一國公主,給她化妝就有點自降身份了。
臨妃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塗好口脂後,將銅鏡往前挪了挪,好讓沈楚楚能看清楚自己的妝容。
從摸到木梳到梳妝完畢,臨妃一句話都沒有說,沈楚楚抬起眸子,隻看了一眼銅鏡中模糊的麵容,便呆滯的愣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原主美貌,但她卻從來不知道,這張臉化完妝之後,還能美到這般動人心魄。
雪白細膩的肌膚,宛如剝了殼的嫩雞蛋,眼角點了一顆淚痣,襯的原本清澈透亮的雙眸瞬時間變得妖冶起來。櫻紅的唇瓣上,塗著像是爛番茄色的口脂,瓷白的牙齒輕輕咬住唇瓣,勾的人心中直發癢。
金燦燦的暖陽透過銅鏡,柔柔的灑在她墨色的長發上,在她的頭頂暈染出一層淡淡的白芒,那一身杏紅色雲絲纏雨緞錦裙,為她徒添了一抹溫柔之外的嫵媚。
沈楚楚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一直以為原主清純的臉蛋,不適合化太過妖嬈性感的妝容。
可到了臨妃手裡,似乎適不適合都成了虛無。
“喜歡嗎?”臨妃俯下身子,漫不經心的貼近了她的麵頰,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選秀的話,自然要好好打扮。”
沈楚楚聽到這話,不禁失笑,她又不是秀女,打扮這麼好看有什麼用。
不過這也是臨妃的一番好意,她喜不喜歡,都要說喜歡才是。
“臨妃妹妹高超的梳妝技術,真是令本宮自愧不如。”她側眸一笑,誠心恭維道。
臨妃沒再說話,碧月看了一眼天色,焦急的催促道:“娘娘,時辰不早了,得趕緊過去了。”
沈楚楚微微頷首,看向臨妃:“待到選秀結束,若是時辰還早,本宮便去找你。”
臨妃沒說話,隻是勾唇一笑,像是默認了她的話。
沈楚楚急匆匆的坐上了步輦,太監剛要抬起步輦,臨妃便哭喪著臉追了出來:“貴妃娘娘,你怎麼走了?臣妾也想去。”
她愣了愣,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麼她總感覺,臨妃好像怪怪的?
方才給她梳妝的臨妃,與現在追出來的臨妃,明明都是同一個人,可言行舉止卻是判若兩人。
這種感覺,她昨日便有了。
未騎馬時的臨妃,與策馬狂奔的臨妃,完全就是兩個人。
一個天真無邪,一個桀驁不羈,極端到像是南北極一樣,天各一方。
難不成,臨妃有精神分裂症?
沒等沈楚楚拒絕,臨妃便邁步擠上了步輦,將沈楚楚擠得隻能側過身坐。
“臨妃妹妹,你這樣不合規矩。”她忍不住開口。
臨妃眨了眨眼睛,自動將後半句忽略掉:“貴妃娘娘往後能否像母皇一般,喚臣妾的小名?”
沈楚楚艱難的挪了挪身子:“你趕快下去,本宮就喚你的小名。”
臨妃一聽這話,立馬從步輦上跳了下去,而後眼巴巴的看著沈楚楚,活像是一隻搖著尾巴,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
沈楚楚撫了撫額頭,腦殼直痛:“你小名叫什麼?”
臨妃:“叫霸霸。”
沈楚楚:“???”
“你叫什麼?”她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臨妃不明所以的看著她:“霸霸呀,母皇都是這樣喚臣妾的。”
沈楚楚:“……”
“所以你的全名,就叫妲霸?”她抽了抽嘴角,有些無語。
妲姓乃是涼國的國姓,如果按照臨妃所說,那臨妃的全名就應該是妲霸沒錯了。
這麼好聽的一個姓氏,但凡父母正常一點,也不會給自家女兒起名叫大壩。
臨妃搖了搖頭:“不是的,臣妾不叫妲霸。”
沈楚楚舒了口氣,她就說嘛,就算涼國女皇腦袋瓜缺根弦,也不至於給自家閨女起這種名字。
“臣妾叫妲王霸。”
沈楚楚:“…………”
對不起,她收回剛剛說過的話,涼國女皇的腦袋裡根本就沒有弦,是空的!真空的!
“母皇隻生了臣妾一個公主,所以母皇希望臣妾身上有王霸之氣,長大後好繼承涼國的皇位……”臨妃解釋著名字的由來。
臨妃說了很多,但沈楚楚一句都沒聽進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大王八,就連眼前仙氣飄飄的臨妃,都變成了一隻會說話的綠毛龜。
最終臨妃還是跟著沈楚楚去了選秀現場,因為沈楚楚實在是受不住一隻大王八趴在她腿上撒嬌。
原本選秀應該是在體元殿,但體元殿緊挨著養心殿,上一次養心殿走水,體元殿也跟著遭了殃。
雖然燒的不如養心殿嚴重,卻多少都燒毀了些宮殿的邊邊角角,若是用來當做選秀的場地,便顯得有些寒酸了。
是以太後將此次選秀的場地,選在了禦花園中,正好天氣也轉暖了,露天選秀倒也不怎麼冷了。
沈楚楚和臨妃一同到達禦花園的時候,司馬致還未到,隻有小德子在禦花園候著她。
秀女們都已經進了場,堆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像是麻雀一樣吵鬨,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即將揚眉吐氣的傲然。
不得不說,狗皇帝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即便是她閉著眼睛胡亂挑選的秀女,也都個個眉清目秀,長得相當有水準。
有眼尖的瞧見了沈楚楚,連忙噤了聲,乖巧的站直了身子。
小德子笑容滿麵的迎了上去,將早已準備好的大氅遞給了碧月:“皇上便說娘娘穿的不多,奴才還不信,果然還是皇上料事如神,讓奴才提前準備好了大氅。”
說罷,他才發覺杵在沈楚楚身旁的臨妃,他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納悶臨妃怎麼也來了。
碧月剛要將大氅披在沈楚楚的身上,便被沈楚楚抬手攔住了,她拿著大氅走向臨妃,將大氅輕輕的披在了臨妃的身上。
她穿的夠多了,倒是臨妃穿的有些少,方才一出了永和宮,便開始止不住的打噴嚏。
沈楚楚本來還想命人回去給臨妃拿個大氅,現在好了,有現成的讓她用。
臨妃感動的眼眶直泛紅,她撲上去抱住了沈楚楚:“貴妃娘娘,你對臣妾真好,比母皇……”
沈楚楚沒等她說完,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說來說去就那兩句話,聽得她頭皮都硬了。
小德子看見臨妃身後披著的大氅,嘴唇蠕動了兩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這大氅是皇上特意給楚貴妃挑選的,若是一會兒皇上下了早朝,看見那精心挑選的大氅披在臨妃身上,怕是要氣的吐血。
沈楚楚在小德子的引導下,坐在了提前準備好的座椅上,椅子麵上放著兩層柔軟的緞綢墊子,坐著倒是舒服極了。
小德子讓人給臨妃加了一把椅子,他原本是想讓臨妃坐在底下,離皇上和楚貴妃遠一點。
但臨妃自顧自的,將椅子拉到了楚貴妃身邊,壓根就不把他的安排當一回事。
秀女一共有十九名,原本是二十名的,聽說其中有一個突然染了急疾,好像是死了。
沈楚楚對選秀女不感興趣,她就乾巴巴的坐在那裡,一邊聽著臨妃在耳朵邊碎碎念,一邊等待著狗皇帝下朝來趕場子。
底下安靜下來的秀女,原本看到容貌傾城,氣場強大的沈楚楚,心裡都有些發怵。
現在看沈楚楚坐在那裡,並沒有為難她們,她們不禁開始起了旁的心思,都想要巴結一番這個掌管六宮的女人。
想歸想,但她們又怕適得其反,到頭來偷雞不成蝕把米,
誰也不敢開腔。
等來等去的,司馬致都趕過來了,她們也沒人跟沈楚楚搭上腔。
這是她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皇上,看著皇上那張俊美清冷的臉龐,心臟都跳的快要躍出了胸膛。
她們的眼神如狼似虎,炙熱的令人無法忽視,但司馬致壓根就沒注意到她們,直直的朝著沈楚楚走了過去。
“你怎麼穿的這麼少?”他皺起眉頭,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似乎是在感受她的體溫。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了手,這麼多人看著,他怎麼一點都不害臊。
司馬致這才注意到了底下的秀女,他不悅的掃了一眼,這些秀女都是些什麼玩意,怎麼一點眼色都沒有?
難道她們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嗎?
他環視一圈,將眸光定格在了臨妃身上,當他看到臨妃身上披著的大氅時,他的臉色黑了黑。
這臨妃是不是整日吃飽了沒事乾?怎麼天天纏著沈楚楚?
司馬致心裡頭生氣,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脫掉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沈楚楚的身後:“往後多穿一些,外頭冷。”
感受到突如其來的溫暖,沈楚楚微微一怔,這大氅上帶著他的體溫,還沾染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龍涎香味,很是好聞。
原本想要討好沈楚楚的秀女們,此刻看著沈楚楚的目光都帶了一絲嫉妒和不服氣。
就算沈楚楚長得美貌,但她們可比沈楚楚要年輕多了,總有一天沈楚楚會變老變醜,而她們則依舊是含苞待采的新鮮花蕊。
司馬致抬了抬手,示意小德子可以開始了,小德子拿著一本花名冊,高聲喊道:“都察院左都禦史之嫡女李聰聰,年芳十六,善歌善舞……”
小德子的聲音逐漸變得縹緲起來,沈楚楚仿佛聽到了催眠曲,她又忍不住開始打瞌睡了。
在小德子宣讀完一大長段的秀女介紹之後,李聰聰便從秀女之中往前站了一步,麵色嬌羞的咬著下唇,時不時的用餘光偷偷打量一番司馬致。
“小女李聰聰,仰慕皇上已久……”
沈楚楚打了個噴嚏,將自己震醒了,她迷茫的看了一眼四周,而後往回縮了縮身子。
司馬致打斷了李聰聰的話,聲音緊張的開口詢問道:“是不是穿的太少了?朕讓人再去取一件大氅來。”
沈楚楚搖了搖頭:“許是早上未用膳的緣故,身上有些發冷,不礙事的。”
“小德子,讓禦膳房現在做些膳食送過來。”司馬致對著小德子吩咐一聲,語氣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命令。
在選秀時用膳,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說出去也太不合規矩了,但既然皇上開口了,小德子自然不敢怠慢。
沈楚楚想要叫住跑遠了的小德子,她張了張嘴,卻已經不見了小德子的影子,隻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秀女們都驚呆了,她們顯然沒想到,來參加選秀還能吃一嘴狗糧。
站在前麵的李聰聰,攥緊了雙手,長長
的指甲掐進了手掌心裡,卻絲毫沒感覺到疼痛。
楚貴妃絕對是故意的,便是怕她被皇上留下牌子,所以才故意打噴嚏,好借此打斷她的話,吸引走皇上的注意力。
娘親說了,皇宮裡的女人都心眼多,所以她要想出頭,就必須要走旁門左道。
娘親還說了,男人都喜歡會撒嬌的女人,隻要她表現出嬌弱的一麵,對著皇上撒撒嬌,皇上一定會留下她的牌子。
沈楚楚感覺到了李聰聰仇視的目光,她垂下眸子,細細回憶了一番方才發生的事情,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似乎是打斷了李聰聰的自我介紹。
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她決定主動開口為李聰聰和狗皇帝搭個線:“早就聽聞左都禦史之女善歌載舞,不如為皇上展示一番?”
老天爺證明,沈楚楚真是想幫李聰聰一把,讓李聰聰在狗皇帝麵前展示一下才藝。
但不知李聰聰怎麼就把沈楚楚的好意,扭曲成了是在羞辱她。
李聰聰憋得小臉漲紅,半晌才吐出來一句:“嚶嚶嚶,人家不想跳了啦。”
沈楚楚:“……?”
正當氣氛尷尬的讓人腳趾蜷縮時,小德子匆匆歸來,將一小鍋雞湯端上了矮幾。
皇上早就讓禦膳房燉好了雞湯,小德子一過去,便將燉好的雞湯取了過來。
沈楚楚嗅了嗅:“這是小雞燉蘑菇嗎?”
司馬致勾唇一笑:“你這鼻子倒是靈得很。”
李聰聰一看兩人又把自己忽略了,生怕皇上將自己忘了,她望著那鍋雞湯,聲音嬌滴滴的:“皇上,人家肚肚餓了,也想吃飯飯。”
臨妃轉過頭,不解的看向沈楚楚:“貴妃娘娘,她為什麼這樣說話?”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這叫疊詞,這樣說話會顯得比較……可愛,通常會很招人喜歡。”
她的話沒說全,應該是很招男人喜歡。
臨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指著矮幾上的小雞燉蘑菇,對著司馬致道:“皇上,她肚肚餓了,想吃你的小雞雞。”
作者有話要說:司馬致:朕從未聽過這般無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