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6758 字 8個月前

梁遇淡然笑了笑,也沒說旁的,隻是背著她慢慢前行。

月徊問:“我沉不沉?”

梁遇說不沉,“往後犯懶就說犯懶,彆再拿頭暈說事兒了。”

“可我十八歲了,還讓哥哥背著不像話。”她圈著他的脖子,微微低下頭,有些委屈地說,“我記得小時候就喜歡讓哥哥背著,現在大了,還有這個癮兒,戒不掉。”

梁遇道:“那就不戒了,橫豎你沒出息也不是一日兩日。”

於是月徊心安理得了,靠在他肩頭上說:“要多大出息乾什麼,有您這樣的哥哥,就是我最大的出息。”說起漂亮話來真是無師自通,永遠能討得他的好兒。

慢慢接近前頭宮門了,她總算知道避諱,從他背上跳下來。

梁遇上前敲門,裡頭值夜的小太監問是誰,硬邦邦道:“宮門下鑰,概不開啟,有事明兒趕早。”

他扔了句“是我”,便再不多言了。

門縫兒上透出一隻眼睛來,朝外瞧一眼,喲了聲忙打開門,“小的有罪,不知老祖宗駕臨……”

月徊邁進門,說您回去吧,可樂誌齋在花園另一頭,黑燈瞎火一個人穿過去,他不大放心,便道:“我送你進屋。”

前頭的那片樓閣,自打皇帝即位以後就閒置了,隻留兩個老宮人看守花園。他想了想道:“明兒給你派兩個小宮女,伺候伺候洗漱也好。”

說話兒到了門前,他站在台階下目送她。月徊推了門,一麵還念秧兒:“唉,我多可憐,想住在司禮監,掌印大人不讓。把我趕回這冷屋子,瞧我凍的,小臉兒掛著鼻涕,小手冰涼。”

梁遇拿她沒辦法,屋裡早有人給掌了燈,炭盆也生好了,她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就是因沒能賴在他值房,心裡不受用,他瞧出來了,也不和她嗦,隻道:“關上門,我走了。”

月徊眼見無望,歎著氣兒說:“您好走,留神地上滑。”先前讓人背著,全沒想到這層。

梁遇點了點頭,看她把門關上,他在門前略站了會兒,方轉身往司禮監去。

就這樣,兄妹之間毫無隔閡,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一顆心提溜到現在,逐漸回落下來,往後該是怎麼還是怎麼,他早過了得知真相就要死要活的年紀,這些年經曆了那麼多,有什麼能比失去權力更可怕!

他開始著力籌備皇帝親政事宜,朝堂表麵上人心安定,有了內閣先前兩名官員的前車之鑒,那些大臣就算有什麼不滿,也不敢聚眾妄議。

好得很,要的就是這樣局麵,臣工奏對雖可以暢所欲言,但也要有度。像文宗時期兩派官員大打出手,到了今時今日是不可能再發生了。早前司禮監沒有立起來,那些文官敢當麵駁斥皇帝,如今朝上有了梁遇,不說令眾人噤聲,至少能約束他們的言行,讓他們知道什麼是規矩。

司禮監衙門,也有例行議事的時候,正堂地心擺著一隻大炭盆,幾個少監司房在兩掖按序坐著,楊愚魯道:“皇上親政是大事,屆時太後要是再不出麵,朝臣們倒尚可敷衍,那些王侯們有什麼想頭呢?”

秦九安道:“王侯們?王與侯也得分開說事兒,要說王,一個個就了藩,管好自己封地上的事兒就不錯了,朝廷裡的政務他們還要插一杠子,難道要造反不成!至於那些侯,享著祖蔭,手上又沒有實權,踏踏實實在家養狗遛鳥就得了,連朝都用不著上,親政大典怎麼安排,和他們什麼相乾?所以依著我,太後照舊稱她的病,壓根兒用不著她出麵。誰敢多嘴,廠衛又不是吃素的,拔了他兩顆門牙,你瞧還有誰敢說話。”

秦九安辦事簡單粗暴得很,其實一向不得梁遇賞識。原先還有個駱承良,如今駱太監給派出去挖礦了,少監裡頭就數楊愚魯和曾鯨更得重用些。

楊愚魯說話不得罪人,笑道:“秦哥說得很是,但我想著,那些臣工都是官場上曆練多年的油子,眼下就算堵了他們的嘴,將來也是一輩子的話把兒。咱們大鄴皇帝親政,曆來有這樣的規矩,太後代行先帝之職,有太後坐鎮,方才名正言順。皇上這輩兒裡兄弟不少,何必落了這個短處叫人說嘴。”

曾鯨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向上瞧了一眼。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略隔了會兒門上執事進來回稟,嗬腰道:“老祖宗,東廠傳了奏報進來,翰林院侍讀學士劉進在家妄議朝政,暗諷皇上不敬母後,過河拆橋。”

梁遇擱下手裡的茶盞,笑道:“看吧,事兒說來就來了。一個小小的從五品侍讀,熱炕頭上還和老婆嚼舌頭呢,看來這件事兒不能不慎重。”一麵吩咐下去,“既然查明有人詆毀聖譽,還等什麼?命東廠拿人,用不著大肆宣揚,消息走漏起來,比咱們想象的要快。”

執事領命出去傳話了,曾鯨才道:“這朝堂上七個葫蘆八個瓢,表麵臣服,心裡未必不在等著瞧親政大典那天的安排。像楊少監說的,萬一有個錯漏,就是一輩子的把柄。”

梁遇頷首,“這事兒咱家心裡有數,橫豎到了這份兒上了,看樣子少不得要請一請真佛。大典籌備事宜不能馬虎,九安多照應些,差事要是辦不好,你就上斡難河砸木樁去吧。”

秦九安一聽,縮著脖子道是,梁遇撫了撫腕上菩提又道:“大節下的,誰都能歇著,唯獨咱們司禮監不能歇。也是正逢主子親政,等熬過了這一截,往後就好了。眼下大家少不得勞累些,我心裡有數,等差事辦下來,回過了萬歲爺,再把俸祿往上調一調,也不能讓大家白辛苦一遭兒。”

眾人紛紛應了,有差事在身的都退出去承辦,留下曾鯨斟酌道:“老祖宗,到時候在禦座邊上設兩道屏風就是了。太後如今上了歲數,且後宮不宜拋頭露麵,在屏風後頭說兩句順應天意的話,足了。”

可梁遇卻搖頭,手裡緩緩盤著菩提道:“親政大典不同於一般大典,太後是必要露麵的,但憑她現在的心境兒,怕是沒那麼容易答應……等我回過了萬歲爺再作定奪吧,或者去探一探太後口風,要是她想明白了,正主兒出麵比什麼都強。到底我也不願意乾那麼些損陰騭的事兒,和女人計較,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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