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075 字 8個月前

月徊說成吧,“隻是您自己當不成孩子了,非得頂天立地,連個能撒嬌的人都沒有。”

梁遇失笑,“你當我是你,還撒嬌!”說罷目光楚楚看向她,“有你知道心疼我,就夠了。”

哥哥這句話說得很輕,輕得像在人心上撓了撓癢癢。月徊微怔了下,怔完一琢磨,又沒什麼不妥,便咧著嘴應承,“我當然得心疼您,就算您吆五喝六,殺人如麻,您不還是我哥哥嗎。”

胳膊折在袖子裡,大概就是這意思。梁遇歎了口氣,在她肩上拍了把,“好了,梁少監,往後你踏遍大鄴疆土,巡狩天下吧。”

月徊想了想,“這話不中聽,我要踏遍疆土,風流天下。”說得梁遇直愣神。

宮裡沒意思,隻有皇帝一個男人,哥哥是哥哥,其他太監又不健全,限製了月徊遊曆的樂趣。現在好了,能上外頭去了,隻覺美色和錢財將來都會多如糞土,想想那種日子,就讓人心花怒放。

衣裳換好,不必慢騰騰趕路了。再行十裡地,前頭有個小皇莊,到了那裡整頓車馬,莊頭牽來一匹青驄,賠著笑說:“廠公大駕,必要好馬才能配得上您呐!莊上今年買馬,得了這麼一匹,嘿嘿……不瞞您,原是馬販子送的,小人自個兒舍不得騎,今兒孝敬了廠公,也是小人的意思。”

梁遇是真佛,平常在京裡,等閒看不見。如今下降到個小莊子上,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巴結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莊頭點頭哈腰,把馬送到梁遇麵前,梁遇摸了摸馬脖子,那虯結的肌肉底下,湧動著一團旺盛的生命力,實在是匹好馬。

梁遇偏頭吩咐秦九安,“把馬洗刷乾淨,給月徊。”

秦九安道是,掌印對姑娘的偏愛真是沒話說,有好的要先緊著姑娘。人都說太監淨了茬,沒有那麼多的七情六欲,其實真不是。因壓製得久了,心裡又隱有遺憾,疼起人來那可不是鬨著玩兒的,昏君不過如此。

當然這話借個牛膽兒也不敢說,不過私下瞎琢磨罷了。馬牽下去又刷洗一遍,裝上了轡頭和馬鞍,再牽回來時油光鋥亮一身皮毛,擱在日頭底下能發銀光。

月徊看著這馬,感慨萬千。以前她騎過驢,也騎過走騾,尤其驢,遇上脾氣不好的,騎著不走打著倒退,彆提多糟心。這馬呢,看看矯健的四肢,活像上了發條一杵就飛跑。她扭頭瞧梁遇,“您呢?”

梁遇對馬也有要求,但眼下不是在京裡,隨便挑一匹差不多的就成了。

底下番子牽來一匹栗紅色的馬,他接過楊愚魯遞來的金絲麵罩戴上,有些倨傲地說:“馬好不好是次要,要緊看騎術。”然後揚袍跨馬,下裳繁複的豎襇開闔如傘麵一般,韁繩一抖,馬蹄颯踏眨眼縱出去老遠。

月徊不服氣,還跑不過他了?當即跳上馬背就追,結果事實勝於雄辯,她無論如何揚鞭都追不上他,明明隻差一丈遠了,卻又被他遠遠拋下。月徊耳畔風聲呼嘯的時候,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這種境況是不是就像男女間感情的較量,你追我趕著,隻要前麵那人不肯放慢步子,後麵的人就永遠追不上。

當然這樣的好處是大大縮短了耗時,壞處就是一天下來,月徊幾乎騎斷了腰。

北直隸地界兒上,每八十裡就有一個黃莊,將入夜前在武清駐紮下來,月徊覺得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哆哆嗦嗦,腿顫身搖,梁遇站在門前看著她時,她還得裝得雲淡風輕,搖著馬鞭鬆快地從他麵前經過,打招呼恭維:“還是您的騎術好,妹妹我甘拜下風啦。”

她走進廳堂裡,梁遇的目光追隨她,正麵看上去倒還好,從背後看上去不是那麼回事兒,走道兒腳後跟都不著地了。

他嗤笑,打腫臉充胖子,太好麵子吃虧的是自己。他也不去戳穿她,帶著身後眾人走進莊子,幾百號人頓時把這小皇莊擠得滿滿當當。莊子上當值的都炸了鍋了,夥房裡蒸饅頭的屜子堆得像山一樣高。這回來的都是大爺,莊頭和莊工內外奔走,揮汗如雨,那些錦衣衛還要扯嗓子鬼喊,這冷落了八百年的武清莊,一時有種重返陽世之感。

前頭吵吵鬨鬨,後麵的廂房隱約能聽見那些呼聲。月徊挪步覺得兩股生疼,她以前雖也有騎馬的時候,但總沒有試過這樣長途跋涉。剛才硬裝,現在進了屋子一個人,立馬一瘸一拐,兩條腿像上了刑似的。

還有這腰……拿手一碰,齜牙咧嘴。這時候就很後悔,出發前梁遇說讓她帶兩個丫頭的,她覺得不需要,畢竟自己這些年摸爬滾打,從來沒人伺候。可是逢著這種境況又尷尬,想讓人給摁上一摁都不能夠。

這時外麵傳來梁遇的聲音,篤篤敲著門說:“月徊,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月徊哦了聲,“門沒插,您進來吧。”

梁遇進門見她端端坐在床上,也沒說什麼。把托盤裡頭的菜一盤盤放到了桌上,“預先打發人報了信兒,莊子上人手少,還是來不及置辦,粗茶淡飯的,將就用吧。”

月徊斜眼一看,既有醬肉又有地三鮮,無論如何稱不上粗茶淡飯。

她跑了一天,這會兒饑腸轆轆正餓得慌,可惜腰不頂事,它不聽使喚。梁遇問她怎麼不過去,她還要顧全麵子,“我暫且吃不下,先擱著吧。”

結果胃裡唱了一出空城計,梁遇聽得真真兒的,似笑非笑道:“到底是吃不下,還是站不起來了?”

月徊起先還繃著,後來不行了,哭喪著臉說:“我腰疼,八成是上回板著落下的病根兒……您給我摁摁。”

梁遇歎息,“早說多好,寧願走慢些,在安次打尖兒。”

月徊說不成,“我不能讓您看輕我。”

就是這股子執拗勁兒,寧願多吃些苦頭。梁遇沒法子,提袍登上腳踏,才要坐下來,聽見她叫“等等”。

“怎麼了?”他打量她神色,“實在不成,叫個大夫來?”

趴下的月徊回了回手,指向桌上盤子,“給我拿個饅頭來,我先墊吧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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