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是沒有葉震出的那些幺蛾子, 他們之間的事兒早該定下了。無名無分終究欠缺,雖然爹娘不在十幾年了,但心裡還惦記著, 要正經焚一炷香, 正經通稟過,彼此才算得了長輩首肯, 能有理有據地在一起。
月徊提起皇帝, 提起貴妃位, 其實他嘴上沒說,心裡十分稱意皇帝的移情彆戀。自打宇文家的姑娘進宮,他就一直在盼著這個消息,他知道以皇帝的性情, 早晚會負了月徊。負了才好,負了才能從從容容地, 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去解決這件事。要是皇帝果真那樣堅定, 果真一心一意空著貴妃位等月徊回去上任, 到時候反而騎虎難下。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梁遇倒是應該感激南苑和那位宇文貴妃,要是沒有他們橫插一杠子,自己這姻緣不說保不住,多走許多彎路是免不了的。
“不是你的東西, 本來就不該惦記。”他半帶玩笑地說, “皇上和貴妃正打得火熱,就算你這會兒走到皇上麵前,也是不尷不尬, 處境艱難。”
月徊說可不嘛,“所以我知情識趣兒, 換了個更好的,不叫皇上為難。不過依著你看,我要是真去皇上跟前興師問罪,說‘您不是答應就喜歡我一個人的嗎,答應讓我當貴妃的嗎’,你說皇上怎麼辦?會不會良心不安,破格讓我當皇貴妃?”
梁遇不由對她刮目相看,心道年紀不大,胃口倒不小,都琢磨上當皇貴妃了,真是可造之材!
他說不能夠,“皇貴妃是副後,代行皇後之職,統攝六宮。除非皇後廢了或是崩了,否則這位分一般不設,你就彆做這個夢了。”
月徊有點失望,倚著他說:“哥哥,依著你的眼光,是不是男人都喜歡珍熹那號的姑娘,長得好看又會來事兒,我瞧小四就被她拿捏住了,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了。”
梁遇道:“等回去就給他說門親事,婚事定下,心也就死了。至於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珍熹那號兒,這個我說不上來……”低頭湊到她耳邊一笑,“到底我在彆人跟前不是男人,隻在你跟前是。”
月徊赧然絞起了手指頭,“那你瞧我這臉,是不是沒法兒和貴妃娘娘打擂台?”
梁遇心道還琢磨打擂台呢,可見女人的好勝心強起來,也夠叫人牙酸的。當然誇還是得誇,她就等著這個,但又不能誇得太過,過了透著假,她還是不能滿意。於是他很務實地說:“光瞧臉,勉強能打個平手,可要是論情兒,她差得太遠,沒法兒比。你到底羨慕她什麼?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消磨在不喜歡的男人身上,這位貴妃娘娘也隻剩表麵風光了。昨兒曾鯨的飛鴿傳書到了廣海衛,信上說貴妃晉封後,秘密見過小四兩回,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打算。”
月徊有點兒忐忑,“小四這孩子不讓人省心,要是我在京裡,非打斷他的腿不可!人家都當上貴妃了,他想乾什麼?私會後妃,這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可是這種事兒,不是三言兩語能勸退的,梁遇道:“打斷腿怕是不中用,我可以替他安排個手藝好點兒的刀子匠,乾脆淨身進宮,送到貴妃跟前去,省了多少麻煩!”
他說得一本正經,卻嚇得月徊瞪大了眼,“這可不是好轍,快彆鬨了吧。”
他嗤笑了聲,知道她不會答應。可玩笑歸玩笑,真要是到了不可開交的時候,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隻是現在和月徊商量,弄得與虎謀皮似的,再深聊下去恐怕惹得她不高興,那又何必。
他正了臉色,提起了另一樁事,“皇上對宇文貴妃確實偏愛得厲害,皇長子說瞞下就瞞下,連皇後都沒告訴。還囑咐曾鯨不得泄露,說是怕引得貴妃不高興。”
月徊訝然,“這不是昏君做派……”話沒說完就被梁遇捂住了嘴。
他朝外頭使使眼色,“叫人聽見不好聽,誤以為你因愛生恨。”見她憋得臉紅脖子粗,又和緩笑道,“皇上年輕,將來會有很多皇子皇女,這位小皇子就算舍下了,也不會有損大鄴根基。他不要,正好咱們要,現成的孩子多好,慢慢帶大他,將來他和你親,與咱們來說,多個孩子多條路。”
月徊聽著他的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再細一深究,恍然大悟,“哥哥真是神機妙算!我想好了,回去多認幾個孩子,養在一處。將來咱們自己……那個,誰也不知道裡頭玄機,嘿嘿。”
梁遇挑著眉,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可她嘴上孩子長孩子短的,卻沒想過要孩子,須得經曆怎樣的過程。
她自己還是個孩子,雖長到十八歲,自小流落在外,沒受過宅門府門裡的教條,她的心性兒其實比那些閨閣小姐還單純些。午後清風從撐起的支摘窗下流淌進來,他攬著她,崴身躺倒,看著木作的牆和青瓦房頂,想著等到將來年紀大了,能有這樣從容清閒的時光,似乎也很不錯。
虎跳門……他閉上眼睛思量,一路的行程和排兵布陣,像活動的山海圖一樣,在眼前徐徐鋪排開來。隨行的廠衛有多少,楊鶴手上兵馬有多少,葉震能夠調動的禁衛和募兵又有多少,他早就一一算清了。
不過凝神思量的時候,卻發覺身側有一隻手蠕蠕從他大腿上爬過。她大約是覺得他睡著了,先前受驚老實了兩天,現在又開始想著招惹他了。
他不動聲色,仍舊閉著眼睛,眉舒目展十分愜意的模樣。感覺那手在他腿上捏一把,又爬上他腰側,隔著薄薄的衣料刮了刮他的腹肌。手感和山陵般起伏的線條,應當很令她滿意吧,果然她尖著嘴小聲吸了口氣,表示讚歎。
梁遇要發笑,卻又忍住了,他喜歡她這種偷偷摸摸的小動作,也喜歡讓她占便宜。
猶記得當初,她謹小慎微地覷著他,輕聲叫他“哥哥”,大冬天裡凍得發青的小臉兒,到現在都讓他心頭牽痛。他就要這麼養著她,縱得她膽兒肥,女人的可愛之處不是靠威嚇、靠管束塑造出來的。況且她摸夠了自然就停手了,人身上無非那些花樣麼,男人又不像女人……
然而他好像料錯了,那雙手一直攀上來,從他的斜襟下伸進去,停在他胸前最核心的地方。他渾身不由繃緊了,不知道她還會有什麼出圈兒的舉動。也許隻是為了離他的心更近一些,他倒也能體諒她急於親近的意願。
就這樣,就此停下也好。等了等,那隻手老老實實沒有再活動,料想也不過如此了,誰知在他逐漸放鬆,打算重拾睡意的時候,電光火石倏地閃過腦子――這丫頭,竟然伸出手指頭彈了他一下。
他頓時像隻蝦似的蜷起來,“梁月徊,你乾什麼!”
月徊“啊”了聲,“你怎麼還沒睡著!”
月徊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個瘋子,為什麼梁遇那種紅著臉又羞又憤且有苦說不出的樣子,那麼好看!她心頭大為激蕩,捧住他的臉說:“哥哥,你給灑家笑一個。”
梁遇氣得扭頭,把臉從她手裡掙了出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司禮監掌印,是東廠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