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 可是那禎禧的心裡麵好像是有一根刺兒一般的。
劉家搭起來靈堂, 她見到劉大爺站在那裡。
“您來了?”
帶著一點兒差異, 似乎是沒想到那禎禧會來。
那禎禧點點頭,順手接過來香,帶著一點兒小雨的濕潤,讓人覺得香都是涼的。
她瞧著靈堂上的人,跟自己那天看到的時候是一樣的, 帶著溫婉的笑, 燙著一點兒卷, 頭發整整齊齊的盤在後麵。
直起身子來的時候,心裡麵難過的不行,隻是看到靈堂上沒有孩子, 劉太太並沒有孩子,少見的沒有孩子,也沒有過繼。
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下午來,人少的不能再少了,似乎是人死如燈滅,加上天氣不好, 飄起來小雨, 大家不願意為這樣的事兒弄臟了鞋子。
幾日沒見的功夫,劉大爺瘦了很多, 胡子拉碴的, 他是個喪妻的人, 看得出來的難過,可是不是那一種難過。
如果是喪失愛妻的人,那大概會是見了人就紅著眼睛,泣不成聲,日子難過的不能再難過的樣子,但是劉大爺的身上並沒有這樣的特質。
你能感受到他就像是個燒了一半截兒的煙卷一樣的,上麵的半截兒人們能看得到的,是乾的,帶著一點兒煙火氣息的,能帶著熱度的燃燒,帶著一些人味兒,日子隨著煙圈一樣的,有個奔頭。
可是那煙卷的後半截兒,早就在陰暗裡麵潮濕了,已經慢慢地窒息了,就是遇上明火的時候,也點不著了,隻能發黴,帶著一股子過去的味道。
就是放到陽光底下曬曬,也不來勁了。
雨似乎是受到什麼召喚了,一下子就那麼大,跟簾幕一樣的,給靈堂上籠罩起來。
裡麵隻有兩個人,劉大爺站在一邊,後麵是劉太太的遺像,他一直背對著她,不肯看最後一眼,那禎禧的身上起了一點兒雞皮疙瘩,但是她並不怕,她怕鬼,但是不怕這些。
她看了一眼雨,濺起來的時候能跨過門檻,思忖著怎麼開口,心中想問的那麼多,幾乎要噴薄欲出。
還是說出來吧,她覺得自己做的不厚道,偏偏要在這樣的日子裡,在這樣的地方,問這樣的問題。
可是還沒開口,隻聽著劉大爺動了一下,他轉過身去,看了一眼照片,“表小姐,您是個好人。”
“才見一麵,您怎麼就知道我是個好人了?”
劉大爺笑了笑,也不解釋什麼,他自己能看的出來,人的眼神是不騙人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那禎禧心裡麵一緊,隻聽著他繼續說,“那天晚上,我都聽到了,我怕老二不懂事兒,見他沒跟上來,回頭去找他,省的在外麵鬼混。”
“喔,我是從小巷子另外一頭過來的,我都聽見了。”
那禎禧腦袋亂哄哄的,不知道說什麼,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閉嘴最合適,當天晚上知道了,回來人就沒有了,其中的事兒,劉大爺應該是清楚的。或許就是他下的手,不過是劉太太娘家勢小,息事寧人而已。
“我心裡的難過,你大概是想不出來的,我在路上一直想,到底是為什麼,如此有違人倫。”
“我是一定要問清楚的人,我對著你說這些,你也不用怕,說真的,今天你能來,我很驚訝,沒想到能來,外麵傳著什麼我知道,可是不是我下的手,她是自殺的,吞金自殺了。”
外麵的人都知道,小道消息裡麵都說是劉太太跟劉公子有一腿兒,現如今人突然沒了,不定就是被發現了,劉大爺動了手,給人弄死了。
可是劉大爺說的話,那禎禧信,“我相信您,您不是這樣的人。”
他聽了,歎了一口氣,“我把話說明白了,想著問問到底是為什麼,她當時的樣子,她在梳妝,隻背對著我,好似這根本不是她做出來的事情一樣。”
“我又問她一遍,她這才轉過臉來,對著我笑,笑吟吟的樣子,笑的人心裡麵害怕。”
劉大爺看著那禎禧,仔細的說著那晚上的事兒,他似乎是要說一說,說一說心裡麵的疑惑,那禎禧有疑惑,他自己也有疑惑呢。
那晚上劉太太聽了,似乎是最哦啊孩子到有這麼一天,也似乎是早就等著這麼一天了,她的笑,帶著報複,帶著快感。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劉太太站起來,緩緩地拉開椅子,頭發散在肩膀上,眉眼彎彎,“那就好,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劉大爺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不應該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你做出來這樣的事兒,到底是為什麼?”
劉太太似乎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言行,不在乎他是否是著急生氣了,她跟看戲的一樣,還有心情去倒了一杯茶,在手裡麵把玩,小小巧巧的一個。
“為什麼?”
她低著頭,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文兒這麼一句,但是答案在心裡麵,幾乎是念了千萬遍了,“這個不應該問你自己嗎?你自己不應該是最清楚的嗎?”
劉太太當初是留學回來的,極為少見的音樂老師,她在高校任教,屬於高知人士。
當初她跟劉先生結婚了,也懷孕了,隻是要等著學校裡麵招聘到新的音樂老師,等著下學期開始才有老師來,索性就還要兩個月的時間了。
她對著學生極為和藹,其中又一個女學生,極為有天賦的人,隻是家裡條件不好,家裡沒有鋼琴,但是音樂課上麵,對音律的敏感讓劉太太挖掘出來了,她愛才。
當老師的,哪裡就有不愛才的道理呢,這是天性,因此放學了以後,她讓那學生到家裡來練習鋼琴曲,她一直教她。
直到有一天,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真的是好樣兒的啊,她受不了打擊,也不肯說出來,這樣的事兒,新婚燕爾的事兒,沒想好怎麼說。
隻是孩子到底是沒保住,沒了,那一次以後,她再也沒有懷孕過,沒有當母親的機會了。
沒了孩子,她再也顧不得了,一個溫婉的女子,善良的女子,你去逼瘋她,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開始歇斯底裡,開始對著劉大爺撕破臉皮,孩子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怕的呢?
劉大爺也迷途知返,與那學生斷了聯係,他用的是男人都有的借口,那麼好的借口,讓中國所有出軌的男人用了幾千年,竟然眼看著還能用幾千年。
無非是心猿意馬,一時鬼迷了心竅而已,瞧瞧,就是這樣雲淡風輕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