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個月,四太太似乎也明白這次考試的重要性, 家裡麵凡事不驚擾她, 每日裡隻看著她看書。
怕她心裡麵有事兒,晚上的時候, 都要去她屋子裡麵說幾句話,無非就是餓不餓, 晚上睡得好不好, 今兒晚上天兒冷,記得關好窗戶才是。
那禎禧自來是懂得父母的一片苦心的人, 這樣的事兒,她隻管聽著就好了, 她是個極為孝順的人, 這樣的嘮叨她向來不覺得沒意思, 也不嫌棄四太太車軲轆話, 無論你說什麼, 我都照做。
陪伴在父母身邊有幾個春秋啊,這樣的事兒上, 順著一些他們吧。
等著她考完以後, 看著陽光明媚,閒來無事, 也沒什麼朋友故舊聯絡的, 便有一些心思去做彆的事情了。
第一等的事兒, 就是要賺錢, 賺錢了, 也好自由一些。她能寫會畫,乾活兒也精細,就是不知道能乾什麼,她自來是沒有賺過一分錢的人。
現如今北平不少的女招待,各大餐館裡麵都有了,小二似乎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跑堂的了。
那禎禧不知道要乾些什麼,能給窮人家看到的招聘信息,能給她看到的,無非就是一些招待之類的工作了,其餘的,還真的是難。
找工作,都是靠著介紹的,熟人的熟人介紹的,她不太有戲。
這事兒她就自己悶在心裡麵了,也不跟家裡人說。
她自己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晚上提筆寫信,不想隔壁又吵鬨了起來。
剛寫了個開頭,是給上海的信,縱然是沒有婚約了,可是總要是當親戚一樣的,書信往來問候,兩家子,算得上是子一輩兒父一輩兒的交情,當初老爺子孤身一人送彆友人,如今合該是當親戚一樣走動起來才好。
提起筆來,難免就想起來某些人。
她自己開頭問候,從老太太到馮大爺馮二爺,都有問候,看不出來一絲兒的差彆來。
隻是思緒亂,下筆不曾亂。
晚上聽著有人吵鬨,她聽著了,說實話,覺得有一股子人氣。
從小的時候,她就沒有在什麼深宅大院裡麵生活過,那禎禧瞧見的,是市井百態,是每日裡這樣的柴米油鹽,她看底層的人,看的太多了。
隔壁一戶人家是田家,家裡剛娶了兒媳婦,劉媽悄悄的跟她說,花了一百二十塊的彩禮呢。
其實不說,那禎禧也知道,因為就是為了這一百二十塊的彩禮,這個十六歲的姑娘嫁進來以後,似乎就被定性為當牛做馬了。
田家的人覺得花了大價錢,欠了一年都還不清的外債,娶了這麼一個人回來,理所應當的是要給家裡當老媽子的,理所應當的是要報答自己家裡的,不然為什麼她的兄弟父母能吃肉喝酒,自己家裡卻要吃糠咽菜呢。
就這麼一件事兒,這田家的兒媳婦自打進門了,是笑著進門的,慢慢地都收起來了笑。
她丈夫是個木匠,不常回來,隻是在鎮上給人家做活,可是就是回來了,也沒有新婚燕爾的甜蜜。
剛進門的媳婦,已經是被磋磨的不像話兒了,都說是多年媳婦熬成了婆,她家裡雖然婆婆去世了,可是小姑子端起來譜兒,比正兒八經的婆婆都要嚇人呢。
也不知道怎麼的,小姑子怎麼就跟嫂子是天生的不對盤呢?那禎禧也覺得神奇的很,她家裡姐妹也不少,若是以後當了大姑姐,她也從沒想過去為難人家。
人家到了你家裡來,人生地不熟的,不說是好好招待,對著格外好一點兒,做什麼給人家臉色看,張口閉口的一百二十塊。
“每日裡隻知道吃喝,飯也不知道做,哭喪著臉,白白的對不起那一百二十塊。”
一說到一百二十塊,就連公公都要皺一下眉頭,隻是兒子不在家,當公公的避嫌,不能對著兒媳婦說多少寒磣人的話,但是他有規矩啊,當公公的規矩,竟然比婆婆的規矩還要大。
“說得對,每日裡閒散的不行,家裡的事兒,竟然一點兒也顧不上,這是白吃飯的本事。”
公爹說話了,兒媳婦不敢應答,就是小姑子說話了,她也不敢應答。
不是沒骨氣,也不是不會說,可是說給誰聽呢?
誰體諒你呢?誰願意幫襯著你一句呢?
說的不合心意了,她算是知道了,公爹不能動手,但是他人壞,挑唆兒子打人,小姑子也挑唆,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到家上下嘴皮子一張羅,全成了她的錯兒。
丈夫是木匠,那胳膊壯的跟什麼一樣,錘頭落在身上,半天喘不動氣兒。
那禎禧聽得聲音真真兒的,那邊是吵起來一團,小姑子是個念書的人,竟然還對著嫂子動起來手了,隻管著尖尖的兩個手指頭,對著胳膊內側的嫩肉上就去下。
那邊兒媳婦總要反擊一下吧,跳著躲開了,可是院子就這麼大,能躲到哪裡去呢,要是敢出了這個院子,那就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了,公爹門給關上,這世界算是沒有你的立錐之地了,娘家人但凡是舍得要一百二十塊,都不當女兒是人了,哪裡還管她的死活。
因此隻能說冤枉,“家裡不是不做飯,是沒有米了,就連雜合麵都沒有了,要我怎麼做飯呢?”
“好呀,那麼多糧食,都哪兒去了,是不是你饞婆娘都吃了,我白日裡瞧著是你在廚房裡麵開小灶,端的是一個饞婆娘。”
小姑顛倒黑白,白的說成黑的,信口拈來的事兒,就給嫂子的頭上扣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