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兒媳婦死的時候,是個下午, 那天她挨了打, 一夜沒睡著,鄰居們有人來看, 田家的姑娘還不讓看,把嫂子折磨成這樣, 不是個女學生應該乾的事兒不是。
鄰居有看不慣的, 硬過去看了一眼,隻瞧著她躺在那裡, 身上穿著是結婚的一件大紅襖子,下麵是一床薄被子。
說了幾句話, 就家去了, 也隻能是勸一勸了, 勸著人想開一點兒, 田家的姑娘一直在邊上站著, 陰陽怪氣兒的,“啊呸, 還是挨得拳頭少了, 不然不能這麼折騰。”
鄰居嫂子氣的張口就罵,“小蹄子養的, 黑了心腸的, 姑娘家家的作孽, 你就該下了窯子, 日日被人磋磨死了。”
田家姑娘一聽這還了得, 窮人家的女孩子就三條路,一個是給賣了窯子裡麵去,再有一個是給人家當女仆,跟劉媽一樣的,還有就是賣給人家大戶人家的老爺當妾,跟三姨娘一樣的。
但凡是有點兒法子的,誰忍心讓姑娘走第一條路呢,因此田家的兒媳婦被爹媽賣了嫁人。
又是吵鬨了一陣,田家的姑娘罵不過,氣的又擰了床上的嫂子一把,“死人一樣的,不如死了算了。”
插著腰站在院子裡麵,聽著那家歡聲笑語的,她側著耳朵聽,也愛去湊熱鬨。
自去那家去了,也不管有沒有人搭理,是馮家寄來的包裹還有信,那禎禧拿著看,看著看著就愣住了。
好久沒聽到二爺的消息了,無論是打電話還是寫信,大家都很默契的不說,提也不提一句。
“信上寫了什麼?”
老爺子眼睛看不清楚了,收攏了炕上的東西,然後瞧著那禎禧文兒。
“二表哥病了。”
大家一下子就安靜了,怎麼就病了,那人結實的很呢。
“什麼病,幾時病的?”
“病了一個多月了,那邊不好治,這邊的醫院說是能治。”
“那馮家老太太的意思---”
還是那老爺子透徹,病了寫信來,那這邊是一定要照顧到的。
“是了,姨媽過不來,想著我們幾時有空兒了,多關照一些。”
那老爺子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病人的事兒是大事,到時候我們多去探望一下。”
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那禎禧,“你不要去了,家裡人去就是了,一應起居飲食,家裡都仔細著呢。”
那禎禧心裡麵酸了一下,兩個月了,終究是有緣無分,即使是這樣,她也希望他健康長壽,去看沒意思了,可是她心裡麵,終究是念著他好。
看著炕上的東西,都是馮家寄過來的包裹,還是跟先前的時候一樣,吃的玩兒的,再有時裝成衣,一看就是給她的,她心裡感激,但是也覺得難過,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的。
田家的姑娘瞧見了,隻覺得這許多的好東西,四太太隻推說了一句,“家裡親戚寄過來的,跟三姐兒親厚。”
村子裡麵的人都知道,那家有一門極為有錢的親戚,往來的很是頻繁,因此她也隻是羨慕,眼睛直看得見那衣裳,覺得好看時尚,“難怪三姐兒那麼多好看的衣服,原來都是這麼來的,真好。”
要再仔細的看看,鄉下沒那麼多的講究,四太太到底是當家的太太,笑著不著痕跡的跟劉媽都收起來了,“放櫃子裡麵,彆有褶子了。”
田家的姑娘,出了那家的門就撇撇嘴,瞧不起人,不過心裡麵想著那衣服鞋子,羨慕的不行,去找嫂子晦氣去。
氣衝衝的推開門,若不是娶了嫂子,花了一百二十塊,她也合該有一雙皮鞋才是,這事兒還是怪掃把星。
破口大罵的話兒還沒有從嗓子眼裡麵出來,隻見兩隻腳,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往上一看,眼珠子瞪的大大的,舌頭那麼長。
她嚇得捂著嘴,再說不出來一句話。
田家的媳婦娶回來沒有一年,就懸梁自儘了,死的時候穿著結婚時候的小紅襖,娘家帶來的唯一的東西,這輩子大概是最好最風光的衣服了。
田家的小子回來了,倒是沒有跟親爹一樣嫌棄晦氣,他瞧著人都沒了,把她從上麵抱下來,沒有鞋子穿,找出來自己的鞋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給她穿上。
大了許多,總是掉下來,他擦擦眼睛,給她找了紅繩子來,栓起來了,“走吧,走吧,走路不穿鞋怎麼能行呢,走了再不要回來了。”
就此穿上了鞋子,田家的媳婦就這麼走了。
娘家的人來鬨,好好的姑娘就這麼沒了,活著的時候能敲出來一百二十元,就是死了也要一百元。
“五十塊是發喪的,五十塊是我們的養老錢。”
瞧瞧,死了都不放過,嘴臉是真難看,那禎禧拿著筆,隻覺得不吐不快。
她先前的時候,晚上看書的時候不安穩,時局動蕩,且民不聊生,就是書桌都隨著一起晃動,誰能真正的靜下心來讀書呢,不過是逃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