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之果然是麵冷心熱, 許多人覺得這月事汙了衣衫, 是件晦氣的事,而謝謹之並不太在意身上的斑紅,讓丫鬟進來換了臟了的衣物和床單, 讓人開了庫房, 取了湯婆子, 灌了熱水,讓妻子捂在小腹處。
寧蓁蓁想著,夢裡小腹一暖果然不是錯覺,那是謝謹之的手罷。
她看著那如玉君子, 耳根微紅, 抱著湯婆子,輕笑了起來。
謝謹之確實沒什麼晦氣不晦氣的想法, 他隻是羞於先前以為妻子想要圓房,幸好他還不曾做出些什麼。
按道理她是他的妻,但是不知怎的, 謝謹之總覺得錯過了新婚那一日的洞房,再與她行周公之禮,心理上有些彆扭。
要細說彆扭在哪裡,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與寧蓁蓁眸子相撞, 品味出了她眼底的笑意,有一種酥麻之感, 念《清心咒》才能讓自己不出醜。
尚未同房的夫妻兩人, 在這樣的雨夜裡, 似乎多了些什麼。
許是讓安平世子與新婚妻子同房的契機,也即將杳然而至。
第二天一早,謝謹之出門的時候都沒有驚動床榻上的嬌妻,寧蓁蓁倦倦起床,在房中看書過了一日。
謝謹之到了兵馬指揮司,不少人同他打趣,新婚燕爾,定然得趣其中。這些人都是武將出身,在男人堆裡說話向來是葷素不忌的。
謝謹之同人虛應過去,他尚未開葷,怎知其中樂趣?
就是偶爾腦中會想到夜裡點燈時,窺見的美景,白膩肌膚讓人心中大動。
那種心動也不會同外人說,夫妻之間床笫之歡,謝謹之無意讓人其他人知曉。
按道理晚上要請這幫人吃飯,謝謹之想著昨天妻子倦倦神色,就露出了猶豫神情,在心裡更想要陪她。
“謝大人這是新婚燕爾。”巡過了城門的城門吏王峰笑道,“沒看到咱們謝大人有些臉皮薄,不好推辭,實際上心思已經飛到了夫人身上去了。”
旁人哄笑起來,“那就過些日子,咱們武將也不拘些什麼男女之妨,大人不妨攜夫人到咱們兵馬司來,讓廚子選一些好肉,咱們熱熱鬨鬨就在營裡吃。”
“是是,周廚子的蹄花做得好。”
“應當吃烤羊腿,大塊吃肉大塊喝酒,暢快得很。”
“哪兒能讓柳夫人吃那些,我覺得用西域得到的香粉,把肉烤的香脆,薄薄切上一盤,也適合。”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主意。
如果是成親前見到的柳華蓮,總是低頭含胸,悶悶坐著,被人含著機鋒打趣,也隻是訥訥不語,若是他的妻還是這般樣子,謝謹之現在就可以替她推辭了,她是決計不適應這樣的場合,局促地說不出一句話可能還是最好的局麵,那樣會壞了同僚的興致。
成親之後的嬌妻,兩人說話並不算多,謝謹之卻模糊覺得和以前的柳華蓮不大一樣,覺得指不定她還會覺得這樣的宴席有趣,想到了此處,便說道“她這兩日身子不大利爽,我問過她再說。”
此事便這般暫定了,等到把簿冊鎖好,謝謹之出了兵馬指揮司,王峰追了上去,遞給了他一張牌子。
“這是味香樓的糕卷,可以去取一籠如意紅花卷,我是在巡城的時候定下的,謝大人拿著去取了,晚間在廚房上用沸水蒸幾息,吃起來和新製的差不多,讓夫人嘗一嘗。”
謝謹之忙要推辭。
王峰笑道“這糕點不值當幾個錢,隻是內子嘴饞,喜歡味香樓的糕點,我明日再帶回去一樣,這如意紅花卷是紅糖做的,應當是適合尊夫人的。”
想到了那張蒼白玉顏,謝謹之就接過王峰的牌子。
王峰的話含蓄,但是點名了,這紅糖糕子適合這個時候的嬌妻。
謝謹之從味香樓取了紅花如意卷,那味香閣果然火爆,因為有預定的牌子,速度很快就取了糕點,並不耽擱功夫。
謝謹之回到了院子裡,讓廚房裡蒸上。
寧蓁蓁晚間吃飯的時候,見著了這格外不同的如意紅花卷。
府裡的廚子水準她也大概知道,味道還過得去,每日裡也是不同的花樣,今日裡是蔥油花卷,明日便是蜜糖蒸糕,大後日就是肉饅頭,味道還不錯,一個個小巧方便入口,但是賣相可沒有這般精致。
絲絲縷縷的花瓣,細心雕琢過,用的是糯米皮,一點點捏出花蕊,糯米皮裡不知道裹了些什麼,像是流動的芯。
這糕點顯然是從外帶回來的。
寧蓁蓁側過頭看著謝謹之,後者說道“這是味香樓的糕點,你嘗嘗看。”
寧蓁蓁不急著吃菜,要先嘗一嘗夫君帶回來的糕點。
用筷子撚了一粒,這是重新蒸過的糕點,細細咬開了糯米皮,裡麵的流沙紅糖就要滾入她的口中,用小碟接住了糕點,略涼一涼就吮裡麵流沙紅糖。
這裡麵還揉了桂花,吃進去,帶著桂花的清香,又有紅糖的甜。
寧蓁蓁吃了一粒,便覺謝謹之用心,對他一笑。
回府的時候,還見她容色有些蒼白,在燈下見著她認真吃他帶回來的糕點,心中有一種的滿滿漲漲之感,難怪帳下那群漢子,惦記著娶婆娘。
謝謹之清了清嗓子,“你喜歡便好。”
“夫君也嘗一嘗。”
“不用。”
謝謹之剛要推辭,就看到那雙筷子撚著糕子到了他的唇邊,寧蓁蓁含著笑,“嘗一嘗,我覺得怪好吃的,裡麵有流沙小心燙。”
“我自己來。”謝謹之隻能夠從妻子的手中接過了碟與筷,用著她用過的物件,嘗一嘗這如意紅花卷。
謝謹之平時不大愛吃甜點,今日隻覺得這味香樓的如意紅糖卷格外香甜。
因為是糯米皮做得,謝謹之也擔心寧蓁蓁看著她喜歡,心中又擔心她吃多了不克化,就說道“你若是喜歡,晚些我再帶味香樓的其他糕點給你嘗嘗。你少吃一些,等到明日再吃,回蒸一下,味道依舊。”
寧蓁蓁點頭,“好。”
女子來天葵,頭一日是最難受的,等到後麵一日比一日鬆快。
此時天也大晴,把泥地烤乾,又方便馬車出行。
也就是這個時候,有人到了侯府裡,送了一張燙金貼,讓寧蓁蓁參加大長公主的賞花宴。
本朝大長公主夫君曾是武將,那位駙馬在征西沙時候,中了流矢而亡,大長公主不曾再嫁,也沒有養麵首這些喜好,她的喜好是與亡夫漸漸靠近,喜歡熱鬨,說是賞花,也不學其他的賞花宴,作詩詞之類,就是做些遊戲,聽些八卦。
把三個莊子並成了一個,偏好請一些武將之妻,還有武將的小閨女,在莊子裡熱鬨一番,而且有時候還會留著人過夜,就怕她們玩得不夠儘興。
以前柳禦史的嫡女都不會被邀請到這樣的場合,誰讓禦史親近的是文官,若是一段時間沒有參的對象,便會尋個武將參他一本。
現在寧蓁蓁作為了侯府嫡子之妻,第一次被邀請到這赫赫有名的賞花宴上。
拿著燙金貼,寧蓁蓁晚上就和夫婿說了,怎麼從侯府裡套現出來。
要去做客,總不能空手去,要送人的東西,這物品值多少銀子,都是店家的一張嘴,京都裡肯定是有鋪子可以虛開價格的服務,寧蓁蓁要做的就是從鋪子裡掛賬,例如店家讓侯府結五百兩,她自己拿著東西和三百兩的套現銀票。
謝謹之看著寧蓁蓁,或許今日裡便是與她說明他府中地位的事。
因今夜無風,寧蓁蓁身子好了不少,謝謹之取了披風與她係上,便邀她月下同行。
謝謹之說道“華蓮嫁與我半月,在院子裡可住得慣?”
從較為平和的話題,一點點聊得深入。
寧蓁蓁看著謝謹之的眉眼,聽著他提到了小時候不懂事,當真把自己當做了父親的親生兒子,結果父親並不疼愛他,待他嚴厲,布置下一堆功課,他還總是拿著自己做的小弓,試圖親近“大英雄”父親。
然後時常在假山附近,聽到有下人嚼舌頭,說他是從落魄戶裡抱養過來的,還不識趣地要去打攪侯爺與老侯爺。
“我那時候尚且懵懂,不知道話中的意思,隻是有些惶恐。”謝謹之說道,不知不覺他攥住了妻子的手,那種溫度,讓他不至於心中過於冰涼,“我想,好好完成侯爺布置的任務,不去打攪侯爺的事,他會不會就會喜歡我疼愛我。布置的任務裡有很多書要看,書看得多了,就慢慢懂了當時丫鬟的話中含義……我還見過我的生父生母,當時我坐在馬車裡,他們在田地裡插秧,旁邊有比我略小一些的男童給他們送飯,衣著十分襤褸,之後還知道過一些消息,日子過得不算是很好。”
那個畫麵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懷,是他虛占了侯府嫡子的位置,如果不是老侯爺的決定,或許他現在和他的親生弟弟一樣,給父母送飯,每日裡打豬草,放牛。
他享受了侯府的天大好處,怎好意思多求其他福分?
這是藏在謝謹之的心底話,他從未想過要把這種隱蔽的念頭都透露出來。
等到說出口了之後,竟是有一種渾然輕鬆之感,“祖父已經去世,祖母從未放棄過破解父親命格的念頭,或許某一日父親會娶一門繼室,生下真正的侯府世子。其實,除了兵馬指揮司裡喊我一聲謝大人,外人喊我世子,這話是不對的,侯爺並未向聖上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