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三最後一學期, 學習氣氛突然變得濃烈,哪怕在學風散漫的三中,也生出緊迫感。
在時遇日複一日的專業輔導下, 夏熾得成績持續上升, 但總是在C大最低錄取分數線起伏不定。
“如果我沒有考上……”
“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是說, 如果。最近幾次測試成績我自己心裡很清楚, 能不能踩線都靠運氣,萬一沒考上,就不能跟你上同一所大學了。”
“沒關係,知知現在的成績並不差, 根據自己的情況擇優而選最好。”
“我不想將就。”
最不想跟時遇分開。
她對時遇的態度從懷疑到信任經曆了漫長的過程, 兩年間的相處, 這是她唯一能夠清晰感知到溫暖與愛的存在, 不想遠離,必須牢牢抓緊。
時遇沒有打擊她的信心,也沒因為私心而給她過高期望 , 隻有夏熾內心施加給自己的壓力。
四月上旬, 學校組織高考生參加體檢, 大巴車停在校門口,班主任組織同學陸續上車。
白菲菲跟男友杜南洲坐在夏熾和時遇的後排,原本時遇想讓夏熾坐靠窗位置,但兩個女生為了方便交流, 都坐在靠走廊的座位。
老師站在前麵點名,剛結束, 兩人一個往後扭頭,一個朝前探身,交流起來。
“知道要查什麼項目嗎?”白菲菲問。
“昨晚看過, 忘了。”昨天時遇給她看過,她瞄了一眼,並未牢記。
兩個女生嘀嘀咕咕,白菲菲突然流露愁態,“其他都無所謂 ,關鍵是要抽血!”
“咋?你又不怕。”
“我是不怕,可杜南洲暈血啊!”
“……哈哈哈。”
笑聲溢出,夏熾趕緊捂住嘴,如果不是在車上,她可能笑得更張揚。
男生暈血不可笑,令她忍不住的是,高一開學那會兒,杜南洲不知道頂著一個軟妹名字的白菲菲同學跟夏熾一樣能打,開始追求。
兩人看對眼,很快就在一起,確定關係後,兩人經常在一起行動。
白菲菲不是軟妹,連的愛好都跟一般女生不一樣,她不喜靜,好動。
那天陽光正好,路過操場,白菲菲被夏熾喊去打球。
白菲菲臨時上場,打了兩把熱身,走到旁邊,當著杜南洲的麵把外套一脫,裡麵的小吊帶露出來。
“幫我把……”話沒說完,她就看到杜南洲鼻子下流出血。
“你流鼻血了……”白菲菲好意提醒,杜南洲下意識的伸手去碰,血跡染在手指上,定眼一看,“砰”的聲倒地。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但還沒送到醫務室,杜南洲就自己蘇醒。
事後得知,他暈血。
至於當時流鼻血的原因……杜南洲望向白菲菲的眼神不言而喻。
這件趣事令她們記憶猶新。
白菲菲提起這件事,主要是想大家等會兒在抽血的時候幫忙看著點,以免杜南洲暈死過去。
夏熾跟時遇打了聲招呼,時遇頷首,又反過來問她,“你會怕抽血嗎?”
說來也是運氣好,兩人身體都不錯,兩年來幾乎沒生過病,偶爾不舒服也隻有小感冒,不見針不見血,還不知道對方是否怕打針抽血。
“如果我說害怕,你能讓我不抽血嗎?”
“不能。”他頓了下,微笑著承諾,“但我會保護好你。”
夏熾眉頭微挑,是心悅的表情。
直到抽血現場,她才明白時遇說的“保護”是什麼意思。
在護士抽血時,寬厚的手掌遮擋她的眼睛,有人彎腰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回去可以向我索要一份獎勵。”
至於針頭什麼時候刺進血管,夏熾已經完全不在意。
-
如白菲菲所預料那般,杜南洲當場暈血,被人扶去旁邊緩了許久。
高考體檢測量出的數據在某些方麵或許會局限考生未來的對專業的選擇,必須嚴謹以待。各班學生分批次去各項目檢查室進行檢查,途中,見一穿著病服的病人突然倒地,心臟驟停。
“啊——”
周圍的學生驚呼出聲,“有人暈倒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飛奔而來,撥開陸續圍觀的人群,立即跪地對他進行心肺複蘇。
與死神搶時間的白衣天使挽救回一條命,夏熾看得眼睛都不眨。
因為當年父親被送進醫院,搶救無效而去世,她對這個地方一直避之不及。可今天親眼見證這一幕奇跡,醫生的形象在她心中重新定義。
目睹全程的不由得發出感歎,“忽然覺得,醫生都很了不起。”
病人家屬匆匆趕來,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跟著擔架車後麵追著跑。
眼前所見這一幕令夏熾感觸極大。
不知何時,男生組的時遇已經來到她身邊,“知知在想什麼?”
“我在想,有時候他們挽救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生命,而是一個家庭的幸福。”
如果當年,她的父親搶救及時,那是不是她能跟其他女孩一樣在親人的嗬護下長大?不會被拋下。
順著夏熾的目光,時遇隻看到消失在轉角的餘影。
“醫生麼……”
他輕聲呢喃著那個稱謂,腦海中回放著夏熾在說出那句話時,回顧過去的遺憾眼神。
-
體檢順利結束,高考進入倒計時。
臨近考試,夏熾牟足了勁,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學習,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與她的初衷背道而馳。
距離C大的分數線,差了整整20。失落、難過的情緒在她內心交織,甚至產生自我懷疑。
這時候隻有時遇握住她的手 ,安撫她躁動不安的心緒,“知知不用擔心,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
在她迷茫無措的時候,那人早已為她規劃好一切,但又將最終的選擇權交給她自己。
擇優而取,或者再給自己一個近似於賭博的機會。
夏熾猶豫不決的時候,白菲菲跟杜南洲已經填報c市一專科學院,年滿18歲的楚一航報名參軍。
身邊的朋友大多數勸她選擇前者,“你現在的分數足以選擇一個較好的本科學院,沒有必要非要去C大。高三學曆壓力那麼重,你再複讀一年,誰知道到時候的成績會不會比現在好呢?”
倒也不是想打擊她的信心,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夏熾再次登錄誌願填報網,沒過多久又關閉。
等到時遇提交最終誌願那天,她才看到,第一誌願是C大臨床醫學。
“你不是最擅長計算機嗎?”她明確知道時遇會報C大,事實上當初就有保送名額,被他拒絕了。
“哪有什麼最擅長的,隻要肯學,就有無限可能。”時遇笑著搖頭,自信的模樣令人感到無比舒暢。
隻要肯學,就有無限可能……
一句話讓夏熾醍醐灌頂。
(二)
複讀高三的壓力比先前更大。
每逢周末節假日,時遇都會不辭辛苦回到雲陽市陪伴她,這讓夏熾從煎熬的生活中尋到些動力。
就在選擇複讀後沒多久,放任她自己生活多年的母親忽然出現,希望帶她出國。
徐女士擅作主張挑了些國外的學校供她選擇,不斷在她耳邊念叨,夏熾不耐煩的發了火,“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兒排斥,徐女士皺起眉,“我是你媽媽,我不管你,誰管?”
“隻有慣我的人,才有資格管我!”母女倆都是犟脾氣,夏熾不肯低頭,隻能不歡而散。
一個人回到家中,夏熾感覺四周空蕩蕩的,非常沒有安全感。
偏偏那時候,時遇打來電話,聽到聲音的瞬間,眼淚就啪嗒掉下來。
她買到C市的票,去了時遇的學校。見到那人,夏熾鼻子一酸,撲進溫暖的環抱,“你抱抱我,我現在很難過。”
時遇抱著她哄了幾句,循循善誘,“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
那是夏熾第一次隨時遇進入水木清苑。
主臥旁邊那間房,顏色、風格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第一眼便覺驚喜,“怎麼會……”
“因為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所以先提前布置好。”他總是那樣細心地,把她規劃進未來。
夏熾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她把徐女士擅作主張的事情告訴時遇,並且表明自己不願離開的態度。
“我真的在努力,想離你更近些。”
“我知道。”時遇予以她的信任從不敷衍,“在事情沒有發生前,結局是無法預料的,無論結果如何,你的努力都沒有錯。”
她喜歡的人,會用男朋友的身份照顧她,也會像老師一樣引導她。
“學習會有壓力,每個人都經曆過。但你要相信自己,沒有任何人逼迫你走到哪一步,問心無愧就好。”
那次,時遇陪她在c市玩了兩天,親自把她送回學校,臨走前留給她最溫暖的擁抱,“不要著急,我一直都在。”
夏熾突然有了麵對母親的勇氣。
當徐女士再次尋來,以優渥的生活條件誘她離開時,她冷靜的告訴母親,“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知知不能沒有時遇。”
一份遲來的母愛和將她拉出地獄深淵的溫暖雙手,她選擇後者。
因為決定複讀那天,她勾著時遇的小指,以特彆的方式定下一年之約。
“阿遇,明年,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三)
一年後
秋季開學,入校軍訓,舞蹈係的大一新生在文藝演出會上一舞成名,奪去大三學姐李鐘毓蟬聯兩屆的係花稱號。
有人莫名而來,委婉的、直接的,告白方式層出不窮,最後通通被係花一句“有男朋友,不是單身”逼退。
最近幾年品貌出眾的新生都是怎麼回事?進校就脫單,完全不給單身狗們追求的機會。
跟夏熾同宿舍的室友最先知道這個消息,對她男友感到好奇。
舞蹈生普遍顏值較高,身材比例都不錯,像夏熾這種放在人群中就能成為焦點的存在,男朋友應該也很優秀。
“你們是高中在一起的嗎?”
“對啊。”
“那現在,你們同校還是異地?”
“是同校的。”
“哇塞!哪個係的?這次軍訓有沒有他,好像看看啊。”
“是同校,不過他已經是大二學生了。”
夏熾不太愛主動跟彆人分享私事兒,但每當有人問起,她還是會很自豪的告彆大家,自己有個很好很值得喜歡的男朋友。
包括她對去年的成績不滿意,複讀重考的事情,大家也都知情,甚至表示佩服,“高三堪比人生煉獄,你居然有勇氣重讀,666!”
最後有人提到想看照片,夏熾委婉拒絕。
宿舍還有一個談戀愛的女生叫做李金,跟男朋友相差五歲,男方已經進入社會工作。那名室友最喜歡把“分手”掛在嘴邊,有意無意的在他們麵前作秀,“男人就是犯.賤,我一說分手,不就乖乖的把項鏈給買回來了。”
李金看中一條項鏈,對剛工作的男方來說有些奢侈,男方猶豫,她就鬨,以分手做要挾,最後得到項鏈還故意給她們展示。
宿舍的人口頭上稱讚項鏈漂亮,私底下卻紛紛感到無語,壓榨男朋友還好意思當眾說出口,這臉皮子不是一般的厚。
對於李金談戀愛的方式,夏熾不敢苟同,她絕對不會跟時遇說出“分手”兩個字!開玩笑都不行!
想著以後遠離這人,少打交道就好,沒想到禍事蔓延到自己身上。
宿舍聚餐,李金把男朋友帶來,闊氣的說要請客。她們都覺得不好意思,連連拒絕,李金好麵子,非把大家留下。
“夏熾,上次不是說你男朋友也在C大嗎?把他一起叫過來唄,反正我男朋友請客。”言下之意,讓人來蹭飯不用付錢。
夏熾搖頭婉拒,“不用了,謝謝,他最近很忙。”
正如時遇所言,凡事皆有可能,他學醫不過一年,就在這方麵表露天賦,深得導師器重。
晚上回去的時候,摸出手機準備給時遇發消息,李金忽然湊過來,自來熟的挽起她的胳膊,剛巧看到屏幕上的對話。
“你在給男朋友發消息啊?”
“嗯。”她不太願搭理李金,若是三年前的夏熾,李金現在可能會被她無情甩開,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
“你給他發消息,他怎麼不回你啊?”李金看到屏幕上都是夏熾的單向發言,兩三句話間隔一段時間,對方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