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沉, 月光從開著的半扇窗灑進來。
秦箏估摸著時辰,本想等夜色再深些,再讓林昭去探探路, 怎料一群侍衛直接闖入了院中。
紅葉進屋後,煞白著臉找了件紅絨鬥篷給秦箏披上:“夫人,上了馬車再歇息吧。”
秦箏見她眼眶通紅,像是哭過, 問:“發生了何事?”
紅葉隻是強忍著淚搖頭, 替她係好鬥篷後就扶著她往外走。
林昭在隔壁房間也聞聲出來了,秦箏跟她對視一眼, 林昭看懂了秦箏的意思,也沒鬨事, 順從地跟著那群侍衛一道出府。
路過前院時,秦箏匆匆瞥了一眼, 瞧見刑凳上兩個半死不活的人,一個丫鬟, 一個小廝, 小廝秦箏不認得, 但那丫鬟分明是綠蘿。
她下半身的衣裙全叫血給染紅了, 手可能是受刑時痛得受不住,使勁兒摳刑凳, 直摳得指甲蓋翻起, 鮮血直流, 現在兩臂無力地垂落在刑凳兩側,指尖往青石板地磚上滴落著血珠,了無生氣。
紅葉顯然也看到了,她扶著秦箏的兩隻手在輕顫, 垂下頭去試圖掩蓋自己臉上的悲意,奪眶而出的淚水在青石磚上砸出淡淡的水印。
秦箏發現了紅葉的戰栗,她沒作聲,收回視線後柔嫩的五指掐緊了掌心,儘量讓自己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綠蘿的死,很有可能跟她暴露了彆院地址有關。
那麼沈彥之突然讓她和林昭轉移地方,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一時間,秦箏隻覺心口發涼。
快到大門口時,迎麵碰上了沈彥之,府門前的燈籠在夜風裡輕晃,他單薄的身影從夜色中走來,緋紅的官袍外披著一件玄色披風,看似蒼白羸弱的眉眼間仿佛凝著冰雪,一派冷冽。
紅葉瞧見沈彥之,扶著秦箏的那雙手抖得愈發厲害了些,低著頭不敢多看他一眼。
沈彥之見到秦箏,目光倒是柔和了下來:“我不日就要南下,送你去個清靜些的地方住著,那邊種了不少細葉曇和孔雀曇,想來你會喜歡的。”
秦箏麵上不見歡喜,也沒有多少拒絕的神色,仿佛他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隻平靜問了句:“去哪裡?”
燈籠灑下一片橘色的暖光,她身上那件梨花白的挑線裙上用纖細的金線勾出的千葉曇閃著微芒,寬大的紅絨鬥篷罩在她身上,一縷黑發蜿蜒垂落在她肩頭,清冷眉目朱紅唇色,整個人清淡冷豔得像是一幅水墨紅梅圖,卻又美得驚心動魄,叫人再也挪不開眼。
沈彥之望著她有片刻失神,牽起嘴角柔柔地笑,眼底是他自己才懂的偏執和晦暗:“阿箏到了就知道了。”
他這般說,秦箏便也不再多問,直接往府外的馬車去。
沈彥之站在她五步開外的位置,抬起手欲扶她,紅葉見狀,猶豫片刻,還是鬆開了扶著秦箏的手。
沈彥之要搭上秦箏落空的手臂時,秦箏直接避開了他的手,快步走向馬車。
林昭看到這一幕樂了,越過沈彥之追上秦箏,在秦箏要上馬車時搭上秦箏的手,故意大聲道:“阿箏姐姐,你扶著我的手上車。”
紅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彥之的神色,見他似乎並未動怒,才提著裙擺追了過去。
陳青駕馬從遠處匆匆趕來,神色難看道:“主子,咱們派出去截殺信差的人,在半道上被殺了。”
沈彥之側過身,背光的緣故,他半張白玉似的臉頓時隱進了黑暗中:“繼續派人去追。”
陳青不敢托大,連忙應是。
沈彥之如今正因為沈嬋的事同朝廷僵持著,皇帝那邊似乎也知曉沈嬋有孕了,但如今沈彥之三萬精兵在手,閔州又告急,皇帝怕沈彥之轉頭投了淮陽王對朝廷腹部來一刀,現下不敢對沈嬋下手,卻也不敢讓沈嬋離開皇宮。
沈彥之非要等到調兵令前來才拔營前往閔州,就是為了確保沈嬋的安全,調兵令送至,就說明沈家已經跟皇帝達成了協議。
但此時若是再讓皇帝知曉沈彥之窩藏前朝太子妃,可不就是有了名正言順治沈彥之罪的理由。
馬車車轆滾動,沈彥之駕馬走在前方,前後帶了數百餘名護衛。
秦箏對青州城內不熟,掀開馬車往外一瞧,入目四處都是黑沉沉一片,也不知沈彥之是要帶她們去哪兒。
林昭小聲說了句:“走的主道,瞧著是要出城。”
說這句時,她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縮在馬車角落裡的紅葉。
秦箏午間剛套出彆院的地址,綠蘿晚間就被沈彥之杖斃了,她們也被沈彥之轉移了地方,這其中顯然脫不了乾係。
當時聽到綠蘿說出彆院地址的,除了秦箏,就隻有紅葉,如果是紅葉告的密,那她此刻做出一副難過的樣子,就有些貓哭耗子了。
林昭開門見山問:“綠蘿是犯了什麼事被罰的?”
紅葉哽咽道:“奴婢不知,隻聽說陳護衛下午回府後就抓了外院一個小廝用刑,隨後綠蘿就也被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