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這支前來突襲的軍隊, 為了掩蓋行蹤鬼鬼祟祟從荒郊野嶺繞路。
怕出什麼萬一,他們此行人數僅有五千,借著密林做掩護, 做出聲勢浩大的樣子來,又故意露出一點馬腳讓扈州的探子察覺到。
扈州城防不夠堅固,扈州守將得知有人意欲攻城, 必然會派人前往青州送去急報。
而董成所帶去假意投誠的那一千人馬,應當已經抵達青州, 扈州急報送去後, 佐證了董成的話, 不出意外, 前朝太子一黨人便會對董成卸下防備。
朝廷這邊算盤都打得好好的, 隻是沒想到發現他們行蹤的探子不是扈州軍的, 而是楚承稷帶去的那波人。
楚承稷命人夜入扈州, 通知王彪帶著城內將士從正麵朝著這支軍隊包抄過來。
彼時朝廷兵馬正在龍骨山密林裡紮寨修整,畢竟林子裡斥候兵視線受阻,扈州那邊無法準確估計他們的人馬。
怕有埋伏, 扈州守軍便是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也不敢貿然進攻,隻要拉鋸下去,拖延時間讓扈州這邊把有朝廷軍隊攻打扈州的消息傳去青州, 他們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這個計劃本是萬無一失,怎料軍隊紮營紮到一半, 忽有斥候兵來報, “將軍!大事不好!扈州那邊派出一支騎兵朝咱們圍過來了!”
率領這支軍隊的主將當即變了臉色:“可瞧清了?當真是往這邊來的!”
斥候兵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主將急得在剛建好的中軍帳內來回踱步,又問:“對方有多少人馬?”
他就是怕暴露了自己這邊的兵馬人數,才繞路來扈州郊外這最大的龍骨山裡紮營。
畢竟龍骨山脈綿亙百裡, 他紮營在外圍,斥候從外邊看,根本不可能估出他所帶兵馬的具體人數,再者,龍骨山的地勢也利於防守,便是最壞的打算,扈州軍打過來了,他們也能從山上撤。
斥候聽見他問話,忙道:“一千騎兵打頭陣,身後還跟著四五千餘步兵!”
主將一聽這人數,頓覺不妙,大罵:“這扈州守城的是誰,竟莽撞至此,都沒摸清我兵馬人數,就敢發兵來圍!”
他哪裡知曉,他們駐軍在龍骨山外圍,楚承稷帶去挖皇陵的那波人,正好就在龍骨山上,山上的斥候兵根據他的軍隊在林子裡紮營的範圍,就把他們的大概人數給估出來了。
上萬的人馬不敢輕易與之交鋒,幾千人哪還能讓他們在扈州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楚承稷直接拿了這支前來送人頭的官兵開涮。
半點不知大難臨頭的陳國參將們聽著主將罵扈州守將,便也跟著罵:“看守扈州的不過是一介名不轉經的草莽,隻怕兵書都沒翻過幾頁,哪裡懂攻城守城的忌諱,也是叫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了,但凡今日咱們手中若再多個幾千人馬,一舉奪下扈州不在話下!哪還輪得到他們猖獗。”
主將眼下可沒功夫聽他們拍馬屁,看著龍骨山的虞圖,很快給出了決策:“一千人馬在龍骨山外圍設伏,其餘人往山上走,多點些火把!偽造咱們駐軍於此有上萬兵馬的架勢,嚇退扈州那群草莽!”
此計的確是眼下的上上之策,然而底下幾個參將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一名斥候飛奔進了軍帳,“報——”
他跑得太急,軍帽都歪在了一邊,瞧著很是狼狽:“將軍,龍骨山上也有一支打著楚旗的軍隊殺過來了!”
主將方才落座,一聽到這話幾乎要驚得跳起來。
他不傻,龍骨山上也有一支楚軍,那說明他們的兵力早就被摸清楚了,難怪扈州守軍敢直接圍攻過來。
原本還能從龍骨山上撤,現在這條退路也被堵死了。
主將趕緊調整戰略:“傳我令,大軍即刻往大溪溝撤!”
繼續往林子深處鑽怕中了山上那支楚軍的埋伏,等扈州守軍圍過來還可能被前後夾擊,他們隻能先行下山。
龍骨山往下有兩條撤離的路線,扈州守軍從另一條路攻來了,還剩大溪溝沒被堵死。
一行人連營寨都來不及拔,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逃離龍骨山。
從山上追下來的那支楚軍如餓狼一般緊咬他們不放,歇斯底裡大罵:“狗賊!爾等夜入扈州,盜我先祖皇陵,擾我先祖安寧,此仇不共戴天!”
朝廷官兵們一邊逃一邊麵麵相覷,他們雖在龍骨山外圍紮營了,但沒去盜皇陵啊。
挖墳這種事,得遭天譴的,何況皇陵為了防止被後世賊子盜墓,落了斷龍石後就再無可從外麵開啟的門,強行入陵墓,裡麵還設有機關陷阱,稍有不慎就會斃命,誰人敢去冒這樣的險,除非手上有皇陵地圖。
可普通百姓和將士哪裡懂這些門道。
朝廷那邊的佯攻扈州的計劃,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本也隻有軍中一些頭目才知情,底下小卒都是上邊將領指去哪兒,他們就打哪兒。
此刻被楚軍這邊中氣十足地罵著,不少朝廷官兵甚至都有些懷疑上邊讓他們在龍骨山附近紮營,是不是真要派他們去挖楚氏皇族的陵墓了。
附近村落的村民們就更不用說了,聽見楚軍的罵聲,又見朝廷官兵被楚軍從龍骨山上攆了下來的,以為他們當真是去盜皇陵的,一個個在心中暗歎這群官兵當真是比惡鬼還可怕。
但人一多,以訛傳訛,有些話喊著就頗有出入了。
一開始楚軍圍追官兵罵的是他們挖了先祖皇陵,大抵是在將士們心目中,楚氏先祖直接同武嘉帝畫等號了,後邊將士們破口大罵的,直接變成了“狗賊掘了武嘉帝的陵墓”。
這句話簡直是個□□,瞬間在周邊百姓嘴裡傳開了。
“什麼!是武帝陛下的陵墓被這群喪儘天良的東西掘了?”
“這些個挨千刀的喲,也不怕遭天譴!”
“他們盜走了武帝陵的陪葬珠寶!”
“聽說他們還踹了武帝陛下的龍棺!老子跟他們拚了!”
……
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
武帝皇陵就在扈州,百姓們都對武嘉帝尊崇有加,此刻得知是武嘉帝的陵墓被掘了,震驚之餘,其憤怒程度不亞於自家祖墳被掘了,直接扛起鋤頭釘耙,全村出動去跟著打那群官兵。
官兵們有苦說不出,前後都有楚軍夾擊,途徑村落,還得被埋伏在村子周邊的村民們打個措手不及。
驢糞蛋、牛糞團都成了村民的武器,下冰雹一樣一股腦往官道上扔。
大晚上的,官兵們視覺受製,躲也不好躲,他們所過之處,整條道都臭氣熏天。
主將駕馬從小道奔走,臉上被埋伏在道旁林子裡的村民扔了一團稀牛糞,他抹了一把,熏得齜牙咧嘴,嘴上兩撇胡子都在抖:“混賬!”
副將連忙捧著一塊方巾上前要遞給主將,也被驢糞蛋砸了個正著,二人臉都綠了。
“誰他娘地倔武嘉帝的墓了!”副將忍不住破口大罵。
混亂之中誰還聽得見他喊話,因為他杵在官道中間當樁子,又是坐在馬背上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當官的,藏在官道兩側的村民們直接瞄準了馬背上的小將們扔牛糞驢糞。
村民對這一帶很熟悉,扔完東西就換地方,耗子似的往林子一鑽就沒了影兒,惱羞成怒的官兵們拿著兵器去密林裡找,無一不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