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也就隨口一問,怕她這些日子被戰事逼得太累,道:“沒有音訊,或許是人沒在江淮。各大城門處也加強了對流民的盤查,若有從涼州府過來的人,底下人會上報的。暗河那邊隻剩最後一段,你這些天早出晚歸的去盯著,分不出精力去處理這些瑣事,交與宋鶴卿便是。”
秦箏確實有些疲憊,但如今正是整個青州弦繃得最緊的時候,她不敢鬆懈,暗河一旦竣工,就免除了陳國炸毀水庫引起的水患之憂。
最後的收尾階段,萬萬馬虎不得,她幾乎是全天都在施工現場盯著的。
秦箏道:“李信長子那邊近日頻頻與各地官員來往,我擔心此番大批買進武婢,也與此事有關,弄清大皇子那邊的謀劃,總不至於太被動。”
她們已經吃了一次這樣的虧。
林昭領兵北上後,本以為駐紮在江淮對岸的陳軍很快就會有所動作,可那邊絲毫沒有開戰的意思,反倒是徐州已經跟淮南王的兵馬短兵相接了好幾次。
趙逵勇猛,又有岑道溪出謀劃策,淮南王幾番騷擾,都沒討到什麼好處。
僵持之下,淮南王派了麾下一名謀士前去徐州談判,據聞那名謀士曾與岑道溪是同窗,有幾分交情在裡邊。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那名謀士回去後,徐州小敗了一仗,不知從何處傳出的流言,言岑道溪已被那名謀士說動,轉投淮南王麾下,一時間徐州軍心動蕩。
勝敗本是兵家常事,可偏偏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岑道溪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要是坐視不理,謠言隻會越傳越烈;但若在這關頭撤下岑道溪徐州軍師一職務,就是變相地承認了岑道溪有二心,且不說短時間內找不到人頂上去,單是軍心潰散,就已是大敵當前最致命的打擊。
為了穩定徐州軍心,楚承稷準備親去徐州督戰。
岑道溪身上這道汙名,隻有用一場漂亮的勝戰才能洗去。
楚承稷自然也懷疑過這是陳軍和淮南王的調虎離山計,他一旦動身前往徐州,興許陳軍就會對青州發動進攻。
為了此次的徐州之行,他和底下的謀臣虎將們商討了幾天,才製定了一套攻守皆宜的戰術,元江是青州的第一道防線,陳軍若要渡江,董成帶領的那支水師就能先讓陳軍折損半數人馬。
此刻聽秦箏說了顧慮,楚承稷回想這些日子陳軍一改先前的戰術,若有所思道:“李信才坐上皇位,最怕的就是旁人窺探他手中的權利,先前他兩個兒子鬥法拉攏大臣,都是私底下進行,如今他長子的做法,不像是要暗中壯大勢力,而是要逼宮了。”
“李家那邊若真能狗咬狗,我倒是樂見其成。”秦箏也想不通大皇子那邊突然這般破罐子破摔是何故。
她順著矮榻仰躺了下去,枕在楚承稷腿上,手指扣著他衣襟上繁複的卷雲繡紋,眼睫半垂,一副不願再動腦子的模樣。
楚承稷手肘撐在軟榻扶手上,一手執卷,視線是落在書卷上的,另一隻手卻嫻熟地幫她取下了頭上的簪子,滿頭青絲瞬間鋪散開來。
感覺到他用手指在梳理自己的長發,秦箏想到近日讓自己煩心的幾道折子和秦夫人的話,有些煩悶地閉上眼,扣著他衣襟上繡紋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楚承稷察覺到了,索性放下了書,問:“怎麼了?”
秦箏沒想裝睡,他一問話,她便掀開了眼皮:“你什麼時候去徐州?”
“就這兩日。”
見她興致不高,楚承稷眉峰不由蹙了蹙:“有心事?”
這樣平躺著,秦箏正好對上他俯視的視線,她下意識彆開了眼,收回扣他衣襟上繡紋的手,撐著軟榻想起身,卻被楚承稷按住了肩膀。
她今夜太反常了些。
燭火下,楚承稷眸色漆黑如墨,語氣咋聽之下很平和,細辨其中的意味,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強勢:“就這樣說。”
秦箏被迫繼續躺在了他膝頭,他的袖袍正好垂落在旁邊,秦箏盯著上麵的卷雲紋看了一會兒,才道:“母親同我說了子嗣的事。”
青州上下的官員都敬重秦箏,他們承認秦箏的地位和能力,但不代表,他們也認同楚承稷身邊一直都隻有秦箏一人。
如今割據大楚的四股勢力,李信和淮南王是子嗣最多的,北庭的連欽侯,膝下也有兩個兒子,隻有楚承稷,尚無子嗣。
對追隨他們的這些臣子而言,楚承稷膝下有子,才能避免戰場上的萬一。
秦箏現在掌管了青州的一切大小事務,手上又有自己的軍隊,大臣們不把她隻當成一個內宅婦人看待,想給楚承稷塞女人,也不敢直接越過她同楚承稷說,所以那些諫言的折子都送到了秦箏這兒來。
秦箏怎麼不知道那些打著為了延續皇室血脈旗號的人心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可處於這樣一個時代,便是像宋鶴卿這樣一直站在她這邊的老臣,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勸慰她的,無非也是挑些老實本分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