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之起身,踱步走至窗前,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也隱入了遠處的山巒,薄紅的光暈裡,他麵色終於不是慘淡陰冷的白,嘴角揚起的弧度很是好看:“大皇子已沒什麼用處了,發兵青州前,用他的血祭旗吧。”
陳欽被他這番話震到,一時間沒回過神來,沈彥之側目看來時,他才慌忙垂首應是,後背已是汗津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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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大皇子的心腹幕僚替大皇子送完和離書後,回來就再也沒見過太皇子。
唯一一次見到,還是李信派來的人前來責問大皇子,大皇子卻拒不接見,最後欽差持聖諭直闖大皇子府,隻見一片酒池肉林,大皇子和一群姬妾衣不遍體倒在一起,滿屋酒氣,醉得不省人事。
欽差氣得連夜回京,上報李信後,李信大怒直接在朝堂上摔了玉盞,痛斥大皇子。
幕僚是大皇子府上的常客,卻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府上的婢子、侍衛全換了。
他當即意識到大皇子怕是被軟禁了,沈彥之手握重兵,幕僚不敢明著表惑,隻得暗中查訪,借著給大皇子送美人的由頭,摸清大皇子的關押地後,就召集大皇子的舊部,打算挖一條地道救出大皇子。
沈彥之打算用大皇子祭旗的風聲一傳到幕僚耳中,幕僚嚇得麵如土色,讓手底下將士通宵達旦地挖地道,才將大皇子給救了出去。
大皇子被割舌後磋磨多日,口不能言,借助紙筆才將沈彥之軟禁他的由來寫出來了。
得知沈彥之借著自己的名頭做的那些事,大皇子恨不能生啖其血肉,他沒了舌頭,自知爭那龍椅已無望,唯一的念頭就是報複沈彥之。
沈彥之攻打青州還需安元青的助力,為了讓安家和沈彥之的結盟破裂,他讓幕僚將自己的親筆信交到安家手上。
等安家人知曉當初讓抓她們為質的,就是沈彥之,又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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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帶著大皇子的信前去安府,說明來意後,接見他的卻是安家大小姐安若妍。
“家母身體不適,便由我代為接見貴客了。”安若妍笑容溫婉,“不知先生大駕,有何貴乾?”
幕僚連忙作揖:“不敢不敢,在下佩服安將軍一身虎膽,不忍安將軍為奸人所利用,特來報信。”
安若妍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困惑:“先生這話是何意?”
幕僚將大皇子的信遞了過去:“安姑娘且看這信吧。”
安若妍看完,眼中已泛起淚意:“本以為那姓沈的是好意救我安家於水火,原來一開始就是他提的毒計!”
幕僚一看事情成了,心中大喜,忙道:“事態緊急,安姑娘當儘快告知令尊大人才是。”
安若妍眼眶含淚道:“先生所言甚是。”
又遞了銀票過去以做答謝,幕僚想著帶大皇子回汴京一路上少不得使銀錢的地方,佯裝推拒後便收下了,“安姑娘盛情難卻,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安若妍依舊滿臉感激:“先生哪裡話。”
又喚來一名小廝:“你帶我送送先生。”
小廝生得高壯,瞧著是個練家子,幕僚並未多疑,跟著小廝走出房門後,沒多久外邊就傳來一聲慘叫。
片刻後,小廝進屋複命,臉上還沾著幾滴血沫子:“小姐,人已經解決了。”
安若妍慢條斯理“嗯”了一聲,跟方才溫婉乖巧的樣子判若兩人,拿起大皇子的那封信直接在燭台上燒了。
小廝瞳仁微動,問:“小姐不打算將此事告知夫人麼?”
燭火映在安若妍眼中,似野火卷草而燃:“不必,安、陳兩家的崛起全在此舉了,這時候同沈家決裂,又得元氣大傷一次。前楚太子和淮陽王那邊的勢力都已趨於穩定,咱們這時候過去依附,分到的隻剩殘羹。先助沈家奪位,日後再將沈家取而代之便是。”
小廝問:“那要不要將大皇子逃一事告訴沈世子?”
安若妍冷笑:“你是要我告訴沈彥之,我安家已知曉他當初設計我父親的事?”
這不是明擺著讓沈彥之設防安家麼?
小廝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是鉞奴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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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在徐州的這些日子,為了弄清楚承稷為何會那般篤定短時間內會有大量商賈來徐州,去徐州府把曆年來有關徐州征稅的卷宗和在商農業上頒布的法令文書全找了出來,慢慢研究。
曆來宏觀上的經濟起伏都跟相應的政治法令有關,直覺告訴她,從這些枯燥的數據和律令裡能找到答案。
楚承稷見她一頭紮進書海裡就不再起來,直接把修繕《工律》的活兒一並交給了她。
這個時代的《工律》,包含了工匠的種類、管理、服役、征稅、戶籍等,繁瑣冗雜,卻又是不得不重視的一個問題。
完善了《工律》,對工匠的管理就可以係統化,軍隊在前線開闊版圖,後方的農業和手工製造業得生產運作起來,才能創造源源不斷的財富,供給軍隊。
可憐秦箏上輩子一個工程狗,這輩子不僅沒能擺脫工程狗的命運,還得兩眼昏花地學政法。
楚承稷的傷養了好幾天,傷口總算是在慢慢愈合。
有次秦箏去給他端藥回來,碰上岑道溪前來稟報軍情,她進帳就聽見一句:“……此行凶險,殿下有傷在身,還是另擇虎將領兵為好……”
楚承稷隻輕描淡寫說了句:“無礙。”
見秦箏回來,又對岑道溪道:“你下去吧。”
岑道溪走前那一臉憂慮在秦箏腦海裡揮之不去,以至於她看書時老是出神。
楚承稷好幾次瞧見她單手拖著下巴發呆,卷起書筒在她腦門上輕輕敲了一記:“你這書看的,可不專心。”
秦箏回過神,轉頭看他:“你要親自領兵回青州?”
楚承稷說:“軍中謠傳我重傷瀕危,我回去了,才能重振軍心,一鼓作氣擊潰陳軍。”
秦箏知道軍事上自己幫不了什麼忙,可想起他的傷,心中還是不安。
因為他從前就是私改藥方,加強藥性來讓自己身體儘快恢複,秦箏生怕他這次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悄悄咪咪查起他每日用的藥來。
入口的藥是找軍醫再三確認後她親自煎了端給楚承稷喝的,外敷的藥也是她和軍醫一起盯著藥童磨好後給楚承稷敷上的。
軍醫嘴上不說,卻為秦箏突然這麼關心楚承稷升起一股自豪來,一連幾天兩撇胡子都是往上翹的。
若不是那日他在帳內故意將太子的傷勢往重了說,太子和太子妃能這麼快和好如初麼?
眼見楚承稷傷口結痂,連紗布都不用纏了,秦箏還是沒想通他這次傷勢怎麼好得這麼快,轉頭去問軍醫,軍醫對不少官員上奏讓楚承稷選妃納妾的事也有耳聞,心道哪能這麼快讓殿下和娘娘分開,捋著胡須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表層皮肉長好了,可裡邊的傷口還沒長好,尤其是傷到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還得繼續養著才是。”
秦箏隻能讓楚承稷繼續休養,每日好吃好喝投喂著,一見楚承稷拿方天戟練武,就趕緊讓他換木.槍,生怕他撕裂傷口。
伺候秦箏的兩個武婢發現秦箏頸側的紅痕一天比一天深,最開始還能用脂粉蓋住,到後邊出門隻能戴帷帽了。
仿佛是某人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身體真的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