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挺想配合他的,奈何趕路的這三天,吃不飽也睡不好,最後這一天,因為淮陽王騎兵追上來了,她們忙著逃命,甚至連午飯都沒用。
她現在是又累又困又餓。
雖然也饞眼前的男色,不過肚子餓的滋味好像更難受一點。
秦箏白嫩的指腹在楚承稷肩頭輕輕撓了撓,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貼著她線條極美的肩頸,黑與白的極致色差莫名看得人口乾舌燥,抬眸時沾著水汽的長睫向上卷翹著,慵懶中又帶著點說不出的可憐。
“我餓。”她覺著有點丟臉,話音都低了幾分。
楚承稷明顯愣了一下。
“肚子餓。”怕他誤會,她特意強調了一下,聲線雖然努力繃著的,但還是能聽出點可憐意味。
這話不知哪兒戳中了楚承稷的笑點,他伏在她肩頭低低笑出聲來。
秦箏靠著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她微惱地擰了一下他胳膊上結實的腱子肉,垂下眼睫不再跟他說話。
楚承稷把人打橫抱起,踏出溫泉,“是我之過,見阿箏秀色可餐,忘了廚房還備著飯。”
秦箏憤憤瞪他一眼,報複一般攀著他脖子,在他鎖骨處咬了一口。
楚承稷輕“嘶”一聲,垂眸看她一眼。
接觸到他那個陡然暗下來的眼神,秦箏老實了,窩回他懷裡一動不動。
楚承稷把她放到地上,從花鳥屏風上取衣物給她時,雙足驟然承重,倒是讓秦箏倒吸一口涼氣。
楚承稷用大巾帕裹著她,見她神色不對勁兒,問:“怎麼了?”
秦箏自己擦乾身上的水珠,又用巾帕胡亂擦了擦頭發,套上寢衣在淨房的兀凳上坐下,懸空兩隻嫩白的腳丫子,吸著氣道:“腳上起了幾個水泡,路上磨穿了一個,先前不覺著疼,這會兒一下地才疼起來了。”
她手肘和胳膊上有幾處磕碰到的淤青,楚承稷幫她沐浴時就瞧見了,腳上起了水泡倒是不知。
一聽她喊疼,便蹲下抓著她腳踝幫忙瞧了瞧。
可不是磨起了水泡,破掉的那個被溫泉水泡得發白,瞧著就疼。
楚承稷鎖眉看向秦箏:“先前為何不說?”
秦箏一隻腳被他握在手中,得兩手撐著兀凳才能維持身體平衡,鎖骨和單薄的一字肩幾乎連成一線,未乾的長發將她胸前的衣襟都沾濕了一片,她臉上還帶著剛沐浴後的薄紅,嗔道:“先前不沒覺著疼麼。”
楚承稷道:“一會兒把水泡挑破了上些藥。”
怕她腳觸地疼,從淨室回房的那段路,都是楚承稷抱著她走的。
命下人去廚房傳飯之餘,他用乾淨的棉布帕子幫秦箏絞乾了長發。
二人用完晚飯,楚承稷見秦箏疲懶地窩在軟榻裡看書,對她道:“你先彆睡,我去給你拿藥膏回來。”
秦箏打著哈欠點頭:“你去吧。”
等楚承稷拿了藥回來,推門就見秦箏已歪在軟榻上睡著了,先前看的書掉在了地上,她側躺著,腦袋枕在自己手臂上,臉上沾著發絲,絨毯一半搭在腰間,一半垂落至地麵。
她睡得很香,烏發下露出一段雪頸,纖細又脆弱,再往下的雪色則隱入了湘妃色的襦裙裡。
楚承稷走過去把藥放到了矮幾上,撿起她掉落在地的書,坐到軟榻邊上,細細打量她嫻靜的睡顏。
怕吵醒她,腳上的水泡是不能在這時候挑了,他用藥匙挑了藥膏抹在她腳底生了水泡的地方,抹勻後去淨房洗了手,回來等她腳上的藥膏乾了,才抱起她去內室的拔步床上睡。
秦箏實在是太久沒好好休息過了,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楚承稷已不在房內,她自己穿衣下床,許是鞋子裡鑲了柔軟兔毛的緣故,腳底的水泡昨晚還疼得厲害,今日下地踩著柔軟的鞋襪,倒是好受了許多。
秦箏推開窗葉,見庭院是濕的,才知昨夜下了雨。
她喚人進屋,進來的卻是一路上照顧她的兩名娘子軍,想來是楚承稷怕她不習慣生人伺候,把她一直帶在身邊的人安排了過來。
這兩名娘子軍是林昭手把手教出來的,從前是獵戶家中的女兒,一個叫白鷺,一個叫樓燕,底子不錯,習武也比旁人快些。
林昭說,山裡的人家都喜歡給女孩用花名或鳥名取名字,不過她更喜歡鳥名,聽起來就自由。
秦箏洗漱完,又草草用了碗粥,才從白鷺口中得知楚承稷留了話,他去和閔州的官員們議事了。
秦箏約莫能猜到他們要商議的是什麼,鳳郡十幾萬百姓一下子湧入閔州城,如何安頓得理出個章程來,還有就是淮陽王那邊,淮陽王若派出大量感染瘟疫的將士前來攻城,總得想出個應對之法。
這多事之秋,秦箏自然是閒不住的,換了身能出門的衣裙,就去看望受傷的將士們,順便去鳳郡百姓暫居的地方慰問一番。
淅瀝瀝的秋水一直下,秦箏在馬車上撩起簾子往外看,近處的街道和遠處的山巒全都籠罩在了一層雨幕之中,沿街的鋪子大都半開著,賣得最多的就是綾羅綢緞。
秦箏問趕車的車夫:“好幾條街都是賣布匹的,這些掌櫃的就不怕生意不好做?”
車夫的閔州本地人,官話裡也夾著一股鄉音,笑嗬嗬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話,這些鋪子裡的布匹,不是賣給當地人的,多是賣給外地布商的。閔州家家戶戶都有一台織機,自家人的衣裳,自家的織機就能織出來,不僅不會來這些鋪子買布匹,還會拿著布料來這些鋪子賣哩!”
怕秦箏不懂其中行情,車夫絮絮叨叨道:“素絹在哪兒都便宜,北方也擅織棉麻布,布商們精著呢,專收購綢子,貨船一運到汴京,那價格可得翻上個四五倍,整個閔州,都是靠織機給養起來的。”
秦箏聽著這些,原本還在愁怎麼安置鳳郡百姓,如今倒是慢慢有些眉目。
她再看著馬車外撐著撐著泛黃油紙傘步履匆匆的行人,心底突然覺得安寧,放下了車簾,聽著雨聲,又起倦意,索性靠著車壁小憩了一會兒。
到了軍營,楊毅提前得了消息,已早早地候在大門口。
軍中不能有女子進出,但秦箏和她手底下的娘子軍除外。
她帶來的兩萬人馬,幾乎一人未折,因著和淮陽王的騎兵交過鋒,受傷的也多是燒山那會兒,從山上奔下來被火舌卷到的將士。
秦箏親自去探望傷兵,被燒傷了隻能裸著背脊趴在床上的將士們不敢在她跟前失禮,齜牙咧嘴地給自己套上軍服,規規矩矩站在床前覲見。
秦箏去了第一個傷兵營房得知這事後,為了讓將士們安心養傷,便沒再去其他營房,隻讓楊毅下發了賞錢,又讓火頭營那邊給傷病營提供好點的夥食。
雖然沒得什麼大賞,但秦箏能親自去慰問傷兵,已經給將士們打了一劑雞血。
其他營的將士們眼巴巴看著秦箏的馬車離開,酸溜溜道:“我那會兒也該搶著留下去燒山的!”
“老子要是跑慢點,被大火燒傷個輕傷,躺進傷病營,這會兒也能得太子妃娘娘親自探望!”
“下回殺敵我要衝在最前邊!”
……
***
逃至閔州的鳳郡百姓,一些被當地熱心的百姓暫時收留,一些則暫居在官府臨時搭建的大棚裡,一天施三次粥。
秦箏在來閔州的路上,就同不少鳳郡百姓交談過,他們中有的人,想去逃到閔州後,再輾轉去彆處投奔親戚,有的則全然不知往何處去,隻是跟著軍隊一起逃。
自己心中有打算,也能想到去處的那批人,不需要秦箏擔憂。離了家園,不知何處落腳的這些人,才是她需要想法子安置的。
在青州時,秦箏跟宋鶴卿學著安置流民,已經有了一套係統的成熟的策略,隻不過青州本就適合發展農業,地勢平坦廣袤,可以大麵積開墾荒地,這套法子並不適宜閔州。
因著來之前,已從車夫口中了解到紡織業是撐起閔州經濟的主要行業,秦箏探望鳳郡百姓時,便問了他們中有多少人會織布。
鳳郡和閔州雖都處南方,地理上卻相隔數百裡,經濟作物產業上還是有差距的。
秦箏問話後,隻有小部分婦人表示會織布,這個結果還是讓秦箏挺高興的。
閔州的紡織業已經成熟,把這部分婦人極其家眷安置在閔州,閔州是完全能容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