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霆雖然是自己如今的父親,但阿悅對他並無感情,也並沒有如文夫人他們說的那樣想親近她。
阿悅的猶豫在於,她並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資格為這件事做決定。
書中的小阿悅在祖母懇求下心軟留下了這個孩子,而自己如今成為了她,又該如何答複?
她從沒做過這等涉及到一人生死命運的決定,茫然踟躕。
阿悅下意識望向了周圍,先對上的卻是郭夫人滿含急切和期待的眼神,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在麵對的是仍屬稚齡的孫女。
魏氏權勢太大了,魏蛟給予女兒和外孫女無人可比的寵愛,以至於郭夫人在麵對兒媳和孫女時都要注意言行措辭。時常如此,她對孫女很難生出尋常祖孫間的感情。
自己該怎麼選?
阿悅偏眸,文夫人靜默又溫和地看著她,仿佛完全不知自己在給予小外孫女的,是對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生殺予奪的權力。
這似乎是她對阿悅獨特的疼愛,殘忍又溫柔。
如果阿悅不想,這個於魏氏顏麵有損的孩子將不複存在,她可能也將成為薑霆唯一的血脈;如果她不介意,文夫人便允許這個孩子來到世上。
薑巍夫人默然看著,想到文夫人一貫溫厚的名聲,心中恍然。
即便再如何待人寬容,文夫人骨子裡依舊承襲著士族清高自傲的血脈。如果她對弟媳這個姻親真心相待,弟媳何至於一直對她恭敬疏遠,而她如今也絕不可能是這種態度了。
阿悅若被養在文夫人身邊,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小娘子——”郭夫人和秋葉哭鬨聲不止,蓮女都在這種情境下不自然起來,不由張口喚了句。
阿悅恍過神來,張口說了幾字,“阿嬤,我覺得……”
文夫人微微沉思,“好,阿悅言之有理。”
…………
魏昭趕在申時回到宮中,來之前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今日一早他隨祖父出城辦事,本作了三日不回的打算。不料途中有隨從前來傳話,當著祖父的麵把薑府發生的事交代了清楚。
祖父勃然大怒,差點提刀往薑府趕去,還是李伯父等人出言相勸才讓他緩下怒氣,而後魏昭在他的命令下回宮。
進宮後才聽人說阿悅被激動之下的郭夫人撞倒,傷了後腦誘發心疾。
這次病發頗為凶險,使太醫施針才解了危機,如今人一直在沉睡。
眾人皆知阿悅體弱,但沒想到弱到這個程度,隻撞一下就如此嚴重,著實把他們嚇了一大跳。
魏昭想的卻是,先不論身體,阿悅被祖母親手所傷,心中該有多難受。
屋內燃著太醫特製的安神香,淡淡煙霧升起,令人平心靜氣,魏昭輕步邁入。
蓮女等人護主不力正在受罰,如今守著阿悅的是文夫人身邊的仆婢。
阿悅腦袋偏向門這一側,睡姿很乖,雙眸緊閉,小小的唇幾乎看不出顏色。肌膚蒼白,病色比當初他碰巧救出她時更重。
魏昭從傳話人口中得知了完整的過程,知道是她意外撞上那個婢子才引出種種,郭夫人當著孫女的麵就大鬨了一番。
祖母她……還讓阿悅親自做下決定。
連著幾次折騰,也難怪臉色這麼差。
魏昭輕歎一聲。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祖母做法,阿悅看著稚嫩懵懂,但他們都知道她其實頗為早慧,已懂得很多事了。
可眼下她如此脆弱地躺在這兒,魏昭依舊忍不住想,依祖母的手段,她本可做到不讓郭夫人對阿悅有任何怨懟,而此舉無疑會在這祖孫二人間留下不可挽回的溝塹。
祖母行事向來自有章程,魏昭卻是不好置喙。
隻是經此一遭,祖父他們恐怕再不會允她回薑府。盼她年紀尚小,能早日淡化對父親的依戀才是。
原本魏昭愛護小表妹,多少有遵從長輩之意的原因。但在此時此刻,卻是自心底油然生出了作為兄長的憐惜。
阿悅命途多舛,早早失去母親,今後恐怕也等同於沒了父親,但總要讓她明白,她還有許多疼惜、愛護她的至親。
…………
魏昭就這樣守了一夜,天光未亮時阿悅悠悠轉醒,見到他時眼睫顫了顫,像是不大確定這是夢裡還是現實。
對著棋盤沉思的魏昭很快察覺,微微一笑,“阿悅終於醒了。”
……?阿悅的目光透出疑惑。
魏昭道:“你已經睡了六個多時辰。”
有這麼久嗎?
魏昭起身,“有沒有感覺哪兒不舒服?”
他從太醫那兒了解過,知道阿悅腦後撞出了淤血,這兩天會有暈眩、嘔吐的症狀。而阿悅昨夜也的確迷迷糊糊醒來吐了幾次,很快又睡著了。
搖頭,除了喉間澀澀的有點兒疼,再加上餓以外,沒其他感覺了。
魏昭會意,“阿悅先這樣躺會兒,我去取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