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2 / 2)

帝心 卯蓮 8740 字 3個月前

他道:“夜半未眠,便來看看祖父,原來阿悅也睡不著麼。”

阿悅頷首,輕聲回,“阿翁剛剛睡了。”

“那好。”魏昭微微笑了笑,“我們便去偏殿罷。”

他喚人架了煮鍋,放上甜酒釀,“冬夜喝一些,正巧暖身。”

說罷給阿悅先盛一碗,遞來時冰涼的指尖相觸,阿悅一怔,“阿兄之前不是在寢殿嗎?”

“嗯?”魏昭像是略有出神,笑了笑,“瑣事所絆,回宮晚了些,梳洗一番後都快到卯時,乾脆也無需睡了。”

他的確忙碌得很,身兼數任,連著幾日回不了寢宮、一日隻食一頓的情況也時有發生,身形愈見消瘦,因年輕沒甚麼病痛,隻衣衫漸寬,行走間也愈發飄然了。

他道:“那日阿悅提過後,我遣人去徹查月餘,寧家郎君身邊侍弄筆墨的書童果然身份不尋常,是寧氏私自換下的前朝五皇子。不過,阿兄有些好奇,阿悅是如何知曉的?”

指腹搭在杯沿,阿悅慢聲細語,“那日阿兄在和那位郎君說話,我便隨口與書童談了兩句,發覺他竟識得鬆山玉和天馬繚綾,才覺得身份有異。”

“原來如此。”魏昭道,“阿悅心細如發,這點我也比不了了。”

至少他曾和寧大郎打過數次交道,就從未發現過這點。

阿悅卻不好意思收下這誇讚,她能注意那些全是因為本就知道這人身份有問題,特意問的話而已。

“阿悅近日都做了些甚麼?”魏昭喝了杯熱釀,“久未得閒,說來都有好些日子沒和阿悅說過話了,也不知祖父身體又如何。”

阿悅搖頭,“無事,阿兄本來就忙,這些我都知道的。”

魏昭微微一笑,沉靜的目光在冬夜中猶如和煦春風,令人倍感舒懷,“那還要麻煩阿悅,將近日一些事都與我說說。”

…………

兄妹二人夜談間,皇宮另一角的魏璉夫婦也輾轉難安。

魏璉公務繁忙,又心係父母身體,所以難寐,張氏卻是因為聽到的傳言而心中隱隱擔憂。

再次翻了個身,張氏被夫君一聲低斥,“夜半不睡,一直鬨的甚麼?”

“我鬨的甚麼,你竟一點不知嗎?”張氏忍不住半坐了起來,房中一直點著燈,視物毫無障礙,“聖人近日身體怎麼樣,你知道嗎?”

說來這事就煩心,魏璉也跟著坐起來,撓了把頭發,“說是年歲大了身體不如以往,現每日有太醫調理著,父親向來體壯,應該也沒甚麼大問題罷。”

見他沒在意此事背後象征的意義,張氏轉而道:“你近來時而煩悶,公事上難道不順麼?”

“那倒沒有。”魏璉道,“隻是忙得很,整日和那些人在一起,不是阿諛奉承之輩就是較常人清高三分,累!”

魏璉主要同那些剛提拔上的寒門官員打交道,與之相對,他的侄兒卻是大多時日在士族高門間來回商議。

比較起來魏昭自然更不討好,三年前魏蛟的大刀闊斧導致士族與新朝關係緊張,這一年逐漸在修補,到底不可能一帆風順。身為綏帝長孫,魏昭暗中吃過的閉門羹都不知幾許。

“有荀君指點還談得上累麼?”張氏了解夫君性子,忍不住笑,“若是沒有他,你豈不要每日回來砍樹。”

魏璉有個毛病,心情一不好就喜歡砍東西發泄,為此他的住處周圍都會多栽許多樹。

“那倒是。”魏璉對荀溫十分信賴,“荀君高才,又誠心待我,當真無以為報。”

“也並非無以為報。”張氏道,“荀君向你投誠,夫君難道真當他赤誠無所求?無非是見你今後將登大位,提前討好罷了。”

此時隻有夫婦二人,這話說說沒甚麼,魏璉也不以為意,“像荀君這等有才之士,自然不能和他人相提並論。”

這幾年來魏蛟雖然未立儲君,但嫡長子玨已逝,僅剩的嫡子就隻有魏璉,許多人都已經暗中把魏璉視為了儲君,多方示好。

魏璉起初還不自然,總覺得奪了長兄的位置,時日久了便也習以為常,因為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是承嗣傳統,就算他在上還有一個兄長,那也萬萬躍不過他。

魏璉是忠孝之人,並不會因此就對父親生出彆的心思,還會因魏蛟身體抱恙而心憂,但每次聽到這種關於儲君的奉承話,到底不免有些暢快之感。

榮登九鼎,哪個男兒心底不曾有這個想法?他的父親魏蛟不也正是為此征戰半生,終於得償所願了麼。

張氏卻給他迎麵潑來一頭冷水,幽幽道:“可我最近聽說,聖人有傳位給阿昭的想法。”

魏璉一怔,立刻道:“不可能!”

他承認侄兒阿昭才識、品性都很出色,可隔了一輩,父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這種想法,“父親遲遲未讓我出宮,不就是早有成算。”

張氏笑了,“那是你們兄弟三人的府邸都未建好,又不止你一人待在宮裡,阿昭還直接搬進了大伯生前住的殿中呢。”

“夫君覺得不可能,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可其他人好似不這樣呢。你難道不知,大伯的那些至交好友,都很喜愛阿昭嗎?說不定他們早在暗中擁戴,給聖人舉薦過了。”

魏璉依舊不信,“父親從未流露過這個意思,假使他真說了,阿昭又有才乾,我也不會一意反對,何必瞞著我?”

“夫君光風霽月,心懷坦蕩,也許有人不這麼想。”張氏輕輕道,“自古為皇位兄弟相爭者都不少,更何況叔侄,興許……有人擔憂你會不滿阿昭,暗中對他使絆,所以不叫你知曉罷了。”

此話一出,魏璉不禁陷入沉默,掙紮著最後道了句“我相信父親自有安排”,隨後眉頭卻是皺起,久久未曾鬆開。

他們夫婦在這兒商議皇位繼承,有人卻絲毫不關心這點,他關心的另有其事。

傅文修大馬金刀地端坐在高位,本正抬手接過信箋,但在聽到親隨報的一句話時立刻頓了下來,眉目冷然,“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親隨小心道,“屬下的人曾偷偷翻過禦案,聖人草擬過一份聖旨,其中內容正如方才所說。”

“郎君,聖人欲將最寵愛的溧陽翁主許給那位,是不是……那則傳言為真,聖人真要越過三子,傳位於長孫?”

傳位於長孫?傅文修冷笑一聲,饒是他明裡暗裡做了那麼多事,甚至挑起了魏璉對皇位之心,卻依然沒打消魏蛟這個老匹夫的念頭。更甚者,他依然想把阿悅嫁給魏昭!

魏昭有甚麼好?他的確是君子,也許還會是位仁德之君,可他對阿悅來說是良人嗎?

自然不是。

想到前世奪位成功後得知的事,傅文修臉上沉沉之色更深。魏昭愛護阿悅,如魏蛟所托待她如珠如寶,予她榮寵,可他卻半點未儘夫君之責。

難道魏蛟就這麼想看著外孫女,永遠當個處子皇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