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2 / 2)

帝心 卯蓮 10680 字 3個月前

及至魏昭祭天拜過太廟,正式登基為帝後的第一日,阿悅忍不住望著正由內侍侍奉穿上龍袍的魏昭發呆。

她還未睡醒就被文夫人親自從床榻挖了起來,隨意洗漱後套了身衣裳,到現在腦袋還有些迷糊,但不妨礙她為此刻魏昭的風姿所攝。

玄色龍袍上九龍圖騰躍然於上,針線極為細致,以致張牙舞爪的龍像是隨時要躍出長袍,擇人而噬。魏昭神色淡淡,僅靜默地立在那兒便是無形的威懾。

阿悅注意到,今日侍奉他的幾個眼熟的內侍也格外小心,似乎有些陌生、畏懼這樣的他。

天子之冕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冕冠本就非常重,十二旒上還要各貫玉十二,阿悅覺得如果戴著這個一整天,想患上頸椎病什麼的完全不用愁。

文夫人笑看著呆頭鵝般的她,“這樣的日子,阿悅不先對你阿兄行禮道賀,反倒看著你阿兄發起了呆,可是覺得你阿兄威儀非凡,被震懾住了?”

阿悅愣愣點頭。

文夫人又笑,輕輕捏了把她暖乎乎的小臉蛋,“傻阿悅,再如何也是你阿兄,未來還是你的夫君,有甚麼可怕的?”

阿悅又愣愣點頭,過了幾息才反應過來,大窘。

外祖母從來端莊沉穩,沒想到也會說這樣類似玩笑的話。

魏昭幫她解圍,“祖母就莫要打趣阿悅了,不過是第一日上朝罷了,也不是甚麼特殊的日子,倒攪了阿悅好眠。”

可不是好眠,到現在阿悅臉側還有極淡的紅印子呢,睡出來的。

興許是她這模樣實在好玩,魏昭低首看了看,也忍不住輕輕點了下那熱包子似的臉蛋,“睡醒了沒?”

“……醒了。”回答的同時,阿悅聽見自己腹中極輕地咕了聲,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如果魏昭還是平時的模樣沒什麼,但今日的他著上龍袍,便自有一分威儀。挑目望來時,總使人忍不住心突得跳一下,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怎麼。

“可惜今日袖中不好再藏糕點。”魏昭眉目蘊著笑意,“我第一日上朝,害阿悅多辛苦擔待了。”

阿悅實在分不清這話是調侃還是真誠的關心,憋了半天道:“不辛苦不辛苦,阿兄順利就好。”

這下,文夫人和魏昭都再忍不住,輕笑出聲。其中文夫人更是以手掩唇,指著阿悅笑得發釵亂顫,“這是當真還沒睡醒呢,我竟不知,阿悅剛起榻時會是這個模樣兒。”

說罷道:“倒真是我疏忽了,連口水都沒讓阿悅喝就帶了過來,可確實為你阿兄上朝受累了。”

然後又笑了起來。

阿悅無言看著這二人,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乾脆背過身,背影在他們看來也是氣呼呼得可愛。

好半晌,文夫人才停住了,咳了聲道:“好了,不逗阿悅了。時辰不早,阿昭,你也該去上朝了。”

她問,“今日可要我去簾後陪著?”

魏昭剛剛及冠,她到底怕他會有些撐不住。傅徳如今可以說是和他們挑明了,他不滿魏昭登基。

旁人可能覺得他在為泰王打抱不平,文夫人自再清楚不過,傅徳不滿的是這皇位上坐的不是他自己。

魏昭搖頭,“若第一日就讓祖母去幫我撐場麵,豈非更被人笑話孫兒乳臭未乾。”

文夫人滿意頷首,“說得極是,阿昭也不用忌憚,今日膽敢鬨事找麻煩的人,無論是長是幼,你隻管罰。他們誰若有不滿,你就讓人來找我說理。你向來是有分寸的人,祖母放心。”

魏昭歎了聲,笑道:“這種情形可能還真有,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要祖母幫我撐腰。”

祖孫二人交待了幾句也不再拖延,魏昭率一群內侍浩浩蕩蕩上朝去了。

阿悅就來觀了個禮,全程觀摩魏昭如何穿上龍袍,又被文夫人帶回去用膳了。

新帝第一日上朝,時辰早,所需的時間可想而知也會很長。這段時日奏折雖然沒落下,但許多事還是要在朝上當眾解決。

阿悅晃晃悠悠跟著文夫人賞花、喝茶,連午膳都用過了,不知不覺竟到了申時。

殿門前這才傳來聲音,先是嘩啦啦一群人行禮,然後是魏昭身邊侍官九英聽起來又急又委屈的聲音,“陛下,哎,陛下啊——您可聽奴一句話吧,傳個太醫行不行?再不然,先攃個藥再來也好啊,這叫娘娘和翁主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什麼事竟叫九英這麼驚慌?阿悅好奇站起身,魏昭已經長腿一伸,邁了進來。

她和文夫人都是齊齊一怔,他們剛登基、第一日上朝的陛下,臉上居然帶傷掛彩了!

文夫人快速起身,壓著怒氣道:“這是何人所為?”

她自然以為是有人蓄意挑事,竟敢在第一天就這樣明晃晃地打天家的臉。

逼迫的目光投向九英,豈料他噗通一聲跪下了,苦著個臉吞吞吐吐道:“娘娘,說來……這確實也、也……是陛下他……唉!奴當真不知該如何回啊!”

可能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難解釋,魏昭乾脆好心地幫他說了。

在文夫人和阿悅麵前,魏昭依舊是那個孝順/溫和的長孫/表兄,但在他說的這件事中,可全然不是這樣的形象。

魏昭甫一上朝,處理完那些大小事務之後就開始找人算賬。

他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傅氏,首當其衝者當仁不讓為傅文修。

傅文修的罪名不難找,他為人高傲,又有那樣的病,行事向來猖狂,尋常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平日有人行為舉止不當冒犯了他,被他教訓一頓是常有的事,輕則躺個幾日,重則小殘也有可能。

當然,傅文修不是那種完全不講理的紈絝子弟,被他教訓的才往往是這樣的角色。可魏昭要給他治罪,更是不需要講理的。

再加上傅氏族人也並非個個聰明,平日結|黨|營私、受賄貪汙的事做起來樣樣順手,魏昭找起罪名來便也十分順手。

一件一件罪名數下來,傅徳臉都黑了。大概是沒料到這個名義上的孫輩如此不客氣,他可是魏蛟的結拜兄弟,居然這麼不講情麵。

魏昭罰其他傅氏族人都很輕,無非是關押幾日或者繳一些銀錢之類,但獨獨對傅文修“另眼相待”。

他欲暫撤傅文修都尉一職,貶為皇家馬場馬夫,侍候禦馬三月,與其他馬夫同等待遇,期間不得回府,在馬場吃住。

這就是明晃晃的折辱了。

傅文修哪受得了這刺激,本來他就處處看魏昭不順眼,如此一來更是直接發了病,根本不服這項處罰,摘官帽時直接掀翻了侍衛。

魏昭一見,不顧眾人阻攔,乾脆親自下場去鎮壓傅文修,二人竟就這樣在上朝的大殿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打了起來。

兩人的拳腳其實旗鼓相當,但魏昭身為一國之君,自然得所有人相助,最終傅文修還是被押了下去。

這回他的罪就不隻是小小的貶為馬夫三月了,而是擔了意圖弑君的罪名,關押進了天牢。

這就是魏昭臉上傷的來由。

當然,以傅氏的能耐,僅憑今日的事直接給傅文修套上這罪名也不大可能。傅文修可不是徐四郎,能任人揉捏。

文夫人亦不讚同搖頭,“阿昭,你這次著實衝動了。對付傅氏需要一步步來,今日之舉,隻會激怒他們。”

“祖母,我此舉正是要這個結果。”魏昭道,“夜長夢多,傅氏如蟄伏蛇蠍,不可安放。他若今日就反了,反倒更好。”

話是有些道理,可文夫人慣來喜歡穩紮穩打,冒進終究有風險。

不過如今魏昭已登基,萬事應當自有成算,文夫人看著長孫,還是道:“你心中有主意,自然好,祖母不會插手。”

這是文夫人對他的信任。

魏昭一笑,配著他臉上的傷口,竟很有些頑劣半大小子的意味。

他道:“再者,今日和傅靜安這一打,我心中著實爽快極了。祖母有所不知,阿悅也喚此人一聲叔父,他卻在阿悅幼時常戲耍嚇唬她,著實可恨,這回可也算幫阿悅報了仇。”

說罷,大概是打過一架後的血氣還沒降下去,竟是沒忍住將一直點著腦袋認真聽的阿悅抱了起來,就差跟著轉了個圈,“阿悅說,解不解氣?”

這一抱,叫文夫人和阿悅都愣了下。

魏昭從來守規矩、遵禮儀,這種舉動可真是太少了。

愣怔間,魏昭似乎也反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咳了一下,溫聲道:“阿兄越矩了。”

阿悅搖搖頭,不知為何臉蛋紅撲撲的,聲音也小小的,“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