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1 / 2)

帝心 卯蓮 10680 字 3個月前

從知道徐四郎冒犯她, 到一劍殺死此人, 恐怕還不到一刻鐘。

阿悅恍然想到:阿兄隨外祖父征戰那麼多年, 當然不可能真是那麼心慈手軟的人。

隻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這種漠然甚至冷酷的模樣, 抬手殺人毫無猶豫, 如閒庭漫步,隨手而已。

“阿悅?”察覺到她的呆怔,魏昭放下手, 讓她得以重見天光,關心看來。

他身邊的侍衛行動迅速, 徐四郎的屍體已經被帶走, 連那點點血跡也被迅速擦乾。

如今, 阿悅隻能從蓮女和慧奴驚恐的目光中確認剛才的事並非她臆想。

搖搖頭,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胡亂想了些, 才輕聲開口,“阿兄, 你剛才……是殺了徐四郎嗎?”

魏昭應了聲“嗯”。

他本也沒想過隱瞞, 隻是不想阿悅見到那種血腥的場麵罷了。

“就這樣殺了徐四郎,會不會有甚麼影響?”

“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罷了。”

實則並非如此。

徐真是傅徳手下的人, 徐四郎又是他頗為疼愛的嫡次子。兒子死了,可見徐真會如何震怒悲痛。

但這正是魏昭特意要給他和傅徳看的,他們能如此猖狂, 便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麵。

在魏蛟入主臨安後, 魏昭很少會這樣直接殺人了, 今日徐四郎是正好撞了上來,無論是他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徐家,都給了魏昭充分的理由。

阿悅放下心來,忍不住道:“剛才……還真有些嚇了一跳。”

話這麼說,她除去臉色稍微白了些,其他倒一如尋常。大概是沒有親眼見到殺人的場景,僅是知道這麼個事實,所以並沒有那麼害怕。

給她遞去手帕,魏昭低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那倒沒有。”阿悅眼睫微微動了下,“有些意外而已,畢竟……”

“畢竟我在阿悅心中從來不會如此,是麼?”

再度搖頭,“不,怎樣都是阿兄。如果一味謙謙君子,旁人不會感激阿兄寬容大度,隻會覺得良善可欺。”

說罷,她在魏昭微微訝異又溫和的目光中低首,咳了聲,“沒想到阿兄會如此果斷乾脆。”

魏昭笑了笑,解釋道:“此人冒犯了你,又不敬祖父,當誅。”

阿悅不自覺跟著點了點頭。

“以後再遇到這種當殺可殺之人,不必猶豫。”魏昭教導她,“如阿悅所言,對方不會感激,隻會得寸進尺。”

這也是他幾乎沒有指責徐四郎的原因,一個死人,何須浪費口舌。

“阿悅今後無論在何處行走,都要多帶兩個侍衛。今日是我及時趕到,但並非時刻都有這般運氣。”魏昭調侃了聲,“溧陽翁主是我大綏瑰寶,不知有多少人想親近討好,還是多做防範為好。”

阿悅鼓腮,“……我知道了。”

真正出宮時她身邊絕不會隻帶這麼兩三人的,這次是沒料到除了傅文修外,還有人在宮內也敢這麼大膽。

這件事在她這兒猶有餘威,需要緩一緩才能重新鎮定。但在魏昭那兒隻是順手的一件事罷了,很快就能去處理彆的事務。

兄妹二人回殿中說了會兒話。

阿悅此來,是為提醒魏昭帶足衣裳護膝的。最冷的時候已經過了,但接下來的天兒也不容小覷。

她算是發現了一點,魏昭似乎總是仗著自己年紀輕身體好而疏於照顧,通宵達旦是常有的事,更彆說吃飯添衣一類的小事,時常不被他放在心上。

魏昭一一受了,小表妹這樣長輩般叮囑他的模樣也格外可愛,叫他忍不住想抬手捋一捋她發間翹起來的那縷發絲。

到底還是壓了下去,道:“莫擔心,我此去很快就回。”

阿悅點頭,欲言又止。

她恍惚了下,無比清楚意識到:明日魏昭把棺槨送走後,外祖父就終於要徹底離開她了。

她將再也無法見到她的阿翁。

“阿兄明日幾時出發?”

“卯時就出發了。”魏昭問,“阿悅也要一起去嗎?”

“不是……”先不說這不符合禮儀,就阿悅自己的身體她也了解,現在看著跑跳都沒什麼大問題,還是經不起長途跋涉,路途估計反倒要魏昭來照顧她。再者,讓她親眼看著外祖父被送進去再封皇陵……

阿悅緩緩舒出一口氣,“今夜我想陪著阿翁。”

“好。”魏昭對這個要求並不意外,“我不阻攔阿悅,但是要多備些火盆,莫要著涼,不然祖父在天之靈也會愧疚,知道嗎?”

“嗯。”

有了魏昭的允許,阿悅今日待在奉安殿無人打擾。

作為魏蛟的停靈殿,這裡燃了兩根長命燭,據說是用海邊鮫人的血肉所製,可燃千年而不滅。

長命燭籠在輕薄幾近透明的燈罩內,燭光也是朦朦朧朧的,如一條長焰,十分美麗。

望著這條燭焰,阿悅就想到魏蛟離世前的那段時日經常挑燈夜戰,一件又一件地處理政事,仿佛被什麼東西在身後催趕。

都說人死前會有所感,外祖父是察覺到了自己即將仙去,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一切做好,留給阿兄一個更好的綏朝嗎?

這些到了如今,已是不得而知。

阿悅的視線掠過長命燭,走向正中間的棺木,手捧著素白的衣裙,裙擺逶迤,拖過光潔的玉石地麵。

她在火盆前蹲下,長裙垂地自成一圈,裙尾依舊躺在地麵,從領口開始已經慢慢竄上了火舌。

她燒了一套自己的衣裳,希望它能代替自己去陪伴外祖父。

鬼神之說縹緲不可信,但生的人卻是因這些,才能夠讓自己坦然麵對死亡和離彆。

“阿翁。”她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中顯得無比空靈,很是平靜,“我有些想你。”

“不過,我已長大了,能夠照顧阿嬤和自己。”她道,“你也無需太過擔憂。”

如此絮絮叨叨地緩緩說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話,阿悅最後坐在火盆邊,靠著棺木眯了小半夜。

醒來時她望見身上的薄被愣了一愣,隨即了然,蓮女她們被她囑咐過不會無令入內,唯有表兄會在夜半時來為她蓋被了。

她在魏昭再次入奉安殿扶靈啟程前離開,隻偷偷登上城樓去望著他們遠行。

魏昭似有所感,手微微抬起,似乎在示意她莫要再跟。

蓮女扶住她,“翁主,已經快看不見了,先回罷。娘娘已病了,你若再病可如何是好。”

“嗯,我知道的。”阿悅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最後一眼,輕聲道,“好了,我們走罷。”

冬日的寒風和冷意都被她拋在腦後,阿悅長長呼出一口白氣,快步往紫英宮走去。

…………

如魏昭所言,他這次的行程很快,將棺槨送入皇陵後就沒有耽擱地回了臨安。

回臨安後的頭等大事自然是登基,但在登基前,不能掠過的就是魏昭身世一事。

文夫人表過態度,至於他們是不是真的去挖出了魏玨的屍骨來滴骨驗親,阿悅也不清楚。她沒有跟去驗看,這種事文夫人也不會讓她去。

總之等一行人再度回來後,這件事似乎就已經圓滿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