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裝點門麵,她特地將族中老宅推倒重蓋,建了兩進農家四合院,還專門請了族裡的老木匠打了新家具。擺進去,格外得氣派。
每麵牆上貼張喜字,又專門請了族人吃酒暖房。
時間一眨眼到了老二結婚這天,八匹高頭大馬由族中小夥騎著,每人都穿著紅衣裳,老二一身新郎服騎著馬走在最前麵,身後跟著嗩呐班子,搖頭晃腦跟在八抬大轎後麵,浩浩蕩蕩往城中出發了。
花媒婆身著一身紅衣,頭上插著好幾種顏色的鮮花,老臉抹得花團錦簇,見人就笑,一路上嘴巴不停說著吉祥話,見人就撒糖。
龍威鏢局裡鏢師們個個換上新衣裳,一字排開,分為兩隊,齊齊站在鏢局門口,等候新姑爺登門。
淩飛虎雙手背在身後,守在女兒閨房門外,焦躁不安,時不時探頭朝屋裡瞧,嘴裡不滿嘟噥著,“怎麼這麼慢?”
房間裡,喜婆正在給淩淩打扮,她身上的打扮雖不像花媒婆那麼誇張,卻也喜慶得很,嘴裡念著唱詞,弄完頭麵,朝外麵喊了一嗓子。
淩飛虎聽到叫聲進到,好懸沒把自己嚇死,他嬌俏可人的閨女,整張臉就像掉進麵缸似的,慘白如鬼,嘴巴比那鳳仙花還要紅。兩頰紅得像猴屁股。
淩飛虎幾乎是一下子就回想起自己成親那晚,原本嬌美可人的未婚妻掀開蓋頭竟成了一隻女鬼。要不是他知道沒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調包,他都要以為有人在耍自己,好在他還是在脂粉和珠釵中還原了媳婦的容貌,要不然他真的會掀桌子走人。
淩飛虎眉頭蹙起的褶子能夾死一隻蒼蠅。
淩淩又不是傻子,一眼就看懂了,拉著他的袖子,臉湊到他麵前,眨巴眼睛,嗔怪道,“爹,你看我的妝容美嗎?”
淩飛虎捂住自己的小心肝,哆哆嗦嗦地衝著旁邊的喜婆斥道,“快把妝給我去了。我閨女天生麗質。不用這些俗物也好看。”
喜婆愣了一下,這不好吧?淩小姐五官太過英氣,尤其是那眉毛不是時下男子最稱讚的柳葉梅,反而很粗很濃很黑。還有那蜜色的皮膚,許是長年走鏢的緣故,哪怕養了好幾個月,還是沒有變白。
淩淩拿起鏡子,看了眼銅鏡,扭頭看向旁邊的丫鬟秋菊,“我這妝不好看嗎?”
秋菊是新進府中的,隻有十四五歲,隻得了牙婆幾日傳授的規矩,原先又隻是個普通農家姑娘,哪懂得甜言蜜語,仔細看了一回,一本正經道,“確實不好看。跟女鬼差不多。”
淩淩:“……”
淩淩差點被自己這個憨頭憨腦的丫鬟氣死,早知道她就不找性子這麼直的丫鬟了。這不是成心給自己找罪受嗎?
她揮揮手,衝著喜婆道,“那卸妝吧。”
擔心一會趕不上吉時,喜婆卸妝的速度比上妝快了好幾倍。淩淩的臉被喜婆揉搓一通,火辣辣得疼。
待她弄完,淩飛虎讓房內其他人都出去。
喜婆知曉這是父女倆要說知心話了,當下招呼其他人都下去。
“淩淩啊,你這一嫁,爹要囑咐你幾句。”淩飛虎扯了張椅子坐過來。
淩淩作洗耳恭聽狀,“爹,你說,我聽著呢。”
淩飛虎萬分不舍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就要出門子,以後見一麵都不方便,語重心長道,“你嫁進顧家,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了。頭一個,你不能再走鏢,要在家相夫教子。”
淩淩捏緊自己的手,眉頭微蹙,“爹,我以後也不能使劍了嗎?”
淩飛虎想了想,沒有說死,“得要先問過你婆婆。當人媳婦要侍奉公婆,要照顧相公。將來生一對可愛的孩子,你的人生就圓滿了。”
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順著淩淩的臉頰流淌下來,懸掛在下顎,她抬起袖口,輕輕擦了一下,但眼淚卻像決了堤的河水川流不息,她怎麼都擦不乾淨,“爹,我舍不得你。”
女兒一向開朗愛笑,被土匪砍傷胳膊,鮮血直流,她都能硬生生忍住,現在卻哭了,這樣子倒有幾分女嬌娥的軟弱。
淩飛虎再糙的心也被女兒這舉動弄得有些失措,他摸摸女兒的腦袋,“彆哭,淩淩。爹會去看你的,給你帶江南的美食,帶京城的寶刀。不會讓你寂寞的。”
淩淩破涕為笑,又忍不住道,“爹,女兒不想嫁了。”
淩飛虎唬了一跳,扶住她,瞪了她一眼,“竟胡說。大喜的日子還能悔婚不成。要是讓顧二郎那小子知道,還不得傷心死。”
淩淩嘟著嘴,扯著他的胳膊撒嬌,“爹,我是舍不得你。”
“我知道。”淩飛虎小聲道,“我已經跟人打聽過,你婆婆人不錯。你那大嫂嫁進顧家三年都沒生孩子,也不見你婆婆發過火。可見她是個心寬的。你嫁進去,要討好她,彆惹她厭煩。她不讓你做的事,你就彆做。真想練劍了,你就偷偷在房裡練。”
淩淩點頭,“我知道了。”
淩飛虎似乎有許多話要說,“秋菊就讓你帶著。你那大嫂管著飯館的灶房,你從小到大就不愛做這些,讓秋菊幫你。她每月的銀錢你來出。不過平時還要記得多孝順你婆婆,給她端茶倒水,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淩淩默默記在心底。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嗩呐聲,淩飛虎起身,朝著窗外一瞧,臉上綻放一抹大大的笑容,“行了,顧二郎來了。你好好把眼淚擦乾。”
淩淩從袖中抽|出帕子擦淚,淩飛虎走出房間,沒一會兒喜婆和秋菊魚貫而入,將蓋頭往淩淩頭上蓋,秋菊扶著淩淩起身。
接親前有一套流程,老二按照習俗一一照做。
好不容易結束一套流程,新娘坐上轎子,喜婆示意起轎。
抬轎的八人隻覺得肩膀有些沉重。好在也隻是一個念頭。
卻不想轎子裡,淩淩從蓋頭的縫隙中瞧見旁邊有個小腳,當下唬了一跳,她一把扯下蓋頭。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縮著身子擠在轎子角落裡,睜著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他可憐兮兮直愣愣地看著淩淩。
此時正是十月,天氣已經有些涼,他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短打,上麵還有幾個補丁,露出來的一截手臂上交錯著斑駁的新舊傷口。
淩淩微蹙眉頭,放柔聲音小小聲問,“你是誰?”
小男孩縮著脖子沒有說話,卻將頭低下了,兩隻手一直攥在一起。
淩淩心下納罕,難不成他不會說話?
許是他太過可憐,淩淩沒有再追問。
沒一會兒,她又聽到咕咕咕的聲音。淩淩看向小男孩,對方正捂著肚子,小眉毛緊緊皺成一團。這是餓了?
一路到了飯館,在下轎的那一刻,淩淩將秋菊喊過來,在她耳邊吩咐幾句。
秋菊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等其他人簇擁兩位新人到正堂拜堂,秋菊找了位還算眼熟的鏢師,請對方幫忙將轎中的小男孩送回鏢局。
那鏢師將小男孩拎出來。無論他怎麼問,小男孩就是不張嘴。
鏢師拿他沒辦法,拿了些吃食,等他吃飽喝足,帶著他回了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