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將胡田叫來, 問他當天晚上可聽到什麼動靜。
胡田昨晚睡得死死地, 還真是沒有聽到一點聲音。
老二搖著扇子,問他,“你娘大晚上不睡覺, 跑到屋外乾什麼?”
胡田再次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試探著道, “興許是去外麵方便呢?”
老三之前就將胡家上上下下瞧過一遍,尤其是胡老太的房間,一應物品全都記在心裡,當即提出異議, “她床底下不是有尿壺嗎?”
胡田抿了抿唇, 小心翼翼道,“有可能是殺人犯叫她出去的?”
老三聽到這話也沒否認,反而順著他的話頭問下去, “那你覺得誰能在大晚上把你娘叫出去呢?”
子時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 這個時候能把人叫出去, 關係非同一般。
這話又把胡田給問住了,這話不好說呀,誰大晚上的不睡覺出去見人呢。
三兄弟等了好一陣, 也沒等到答案。小四隻好道, “咱們還是得回胡滿村打探。我看那些村民都比你靠譜。”
老三點頭附和, “我看也是!”
胡田尷尬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了。
老三和小四帶著幾個衙役重新回了胡滿村。
此時已是下午,太陽沒早先那麼毒那麼烈,許多村民們拿著板凳和蒲扇坐在樹底下納涼, 討論得多數都是今天早上發生的命案。
官家又來了,大夥齊齊湊過來。
來報案的柳大娘臉上堆笑,衝著胡田家的方向指,神神秘秘道,“胡娘子帶著倆女兒回來了。你們快些去抓吧。”
老三擺了擺手,“我已經查過了,犯人行凶的時候,胡娘子正在娘家。她娘家離此地相隔四十多裡路,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所以不可能是她。”
村民們全都圍過來,七嘴八舌討論起來,“不是她?那還能是誰?咱們跟胡老太可沒有仇啊?”
大家生怕官府懷疑自己,忙道,“咱們鄉下經常拌嘴,動手的也有,但是從來沒出過人命啊。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害人。”
“就是就是!”
小四卻不認同,“心平氣和的時候,當然不會殺人。但是氣得太狠,人就失去理智,估計就顧不了那麼多了。要不然也不會有衝動殺人這回事了。”
村民們麵麵相覷。
其中有個村民想起一事,“大人說得也有道理。前幾年,我在街上看到有個賣豬肉的跟客人吵嘴,客人說他缺斤少兩,賣豬肉的說他的稱從來都很準,兩人當街吵起來,衙役過來主持公道,讓賣豬肉的賠客人半斤肉,賣豬肉的覺得衙役處事不公,一時不憤,就拿刀將人捅死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對了!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聽說是那個客人自己回家偷偷將豬肉割了一塊下來。回頭去找那賣豬肉的算賬。那賣豬肉的人老實,嘴笨,被他汙蔑,連話都說不出來。哎……”
這下可好了,他們又有嫌疑了,村民們一個個麵色如土,生怕縣令大人懷疑到自己頭上。
小四好像沒看到大家的臉色,裝作不經意開口,“你們總說她嘴巴毒,愛偷大家種的菜。混混還有幾個狐朋狗友呢,那我問你們,她跟誰的關係最好?”
有幾個婦人撇嘴,“她脾氣那樣壞,我們才不願跟她嘮嗑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似乎想說,又難以啟齒的樣子。最終柳大娘被他們推出來。
柳大娘跺了跺腳,老臉通紅,“既然縣令大人問了,那我也不替她兜著了。她年輕時長得好看,嫁給家境還算殷實的胡田他爹。但是好景不長,胡田十歲的時候,胡田他爹給蔡員外家蓋房子,從屋頂上摔下來。腿給摔斷了。家裡能賣的全賣了,可腿還是沒有救回來。蔡員外又不肯賠錢。官府又護著蔡員外。這事就不了了之了。家裡窮,那胡老太又長得美,於是就……”
說到這裡,她似乎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其他人見她羞臊,急得不得了,主動上前替她說了,“她跟好幾個男人都有一腿。大人,你想想她大晚上不睡覺,卻死在柳大娘家的糞坑裡,胡田又在家,我看她止不定就是出來見她老相好的呢。”
四十歲的年紀還會做那老不休的事情嗎?
老三有些懷疑,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她有哪些老相好?”
前麵難堪的都開了口,說個名字就不難了,柳大娘小聲道,“我記得春田他爹就是一個。”
不等她說完,有個年輕婦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你放屁!我公爹怎麼可能會乾那種事。”
柳大娘見她反駁,掐著腰回罵,“你個小媳婦才嫁過來幾年,你知道什麼呀。你回去問你婆婆就知道了。早些年,她可是將兩人在家裡的土炕上逮個現行。”
有個跟柳大娘差不多年紀的大娘點頭,“對,我也記得。兩人連衣服都沒穿。可丟人了。”
那個年輕婦人羞得臉紅脖子粗的,飛快跑走了,連板凳都忘了拿。
村民們在後頭喊她,她也裝作沒聽見。
柳大娘忙把板凳搬到小四後麵,用袖子在板凳上擦了擦,訕訕一笑,“大人,你坐!”
小四怔了怔,衝她拱手道謝,“多謝大娘!”
他這一坐下來,顯得平易近人多了,大家就少了壓迫感。
小四拿著扇子搖了幾下,繼續問,“還有誰?”
有人回答,“還有一個老光棍,去年死了。”
這話剛出口,有人就呸了他一臉,“死了的人說他乾啥!咱們這是在幫大人抓凶手,你當還像平時聊八卦啊。”
那人訕訕閉了嘴。
柳大娘小聲道,“還有一個東英爹,他跟胡老太一個樣兒。因為他媳婦隻給他生了個女兒,沒給他生兒子,他整天在家罵媳婦。前幾天,我還見過他跟胡老太在門口說話呢。兩人拉拉扯扯的,肯定還有勾連。”
小四點點頭,又問,“還有彆人嗎?”
村民們頭靠頭嘀嘀咕咕好一陣,而後柳大娘轉過頭來,搖頭,“還有幾個是隔壁村的,自打他們娶上媳婦,就沒再往這邊來了。”
小四點了點頭,“三哥,你先把剛剛大娘說的那兩個叫過來吧。”
老三叫了個村民,讓對方帶自己去找人。
沒多會兒,春田他爹和東英爹都給叫過來了。
兩人都是四十來歲的年紀,黝黑的臉龐,地道的莊稼漢子,春田爹長得瘦弱,個子也矮,東英爹卻是長得人高馬大,四方臉。
兩人頭一回見官,都有些局促,戰戰兢兢地看著小四。
小四合了下扇子,將兩人頭尾到尾打量一遍,“你們昨天晚上在哪裡?”
春田爹已經從兒媳婦那邊得知縣令大人在找胡老太的相好,而且懷疑是他殺了胡老太。
聽到大人這麼一問,當即軟了腿,跪倒在地,“大人,小民跟胡田娘早就沒有瓜葛了。你要相信小民啊。”
東英爹瞪大眼睛,啥玩意?大人這是在懷疑他?
他轉了轉眼珠子很快看到柳大娘,一定是這個大嘴婆前幾日看到他跟胡田娘說了幾句話,就添油加醋跟大人說了什麼。他瞪了柳大娘一眼,也學著春田爹的樣子跪下來,“大人,小民與胡田娘早就沒有瓜葛了。她都多大年紀了,老菜幫子,我還能稀罕她?”
其他村民們麵紅耳赤。
小四黑了臉,扇子打了下掌心,“行了,我問你們在哪。你們扯那麼遠乾什麼?”
春田爹擰著眉,想了想,“昨晚我在家搓玉米,我家人都可以做證。後來天黑了,就上床睡覺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聽人說胡田娘掉糞坑裡淹死了。”
東英爹仔細回想了一遍,“我沒搓玉米,天氣熱,我就在院子裡吃酒,三更的時候才上床睡覺。我渾家夜裡起來的時候,我還跟她說話了呢。不信,你可以把我渾家叫過來。”
老三好心提醒他,“親屬不能作證。”
東英爹傻眼了。
小四擰著眉沉思。死者是溺死,這是毋庸置疑的。凶器是棍棒,就扔在糞坑邊上,農村人誰都會用。但是胡田娘身體好,瘦弱的春田爹未必有那麼大的力將人溺死。反倒是這個東英爹十分可疑。
小四這麼想著,停留在東英爹身上的時間就久了一些。
東英爹冷汗直流,不停用袖子擦汗。
就在這時,旁邊巷子裡有個身穿綠衣裳的婦人扯著嗓子邊走邊罵,“哪個該死的混蛋偷了我家的雞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下蛋雞,才剛下兩天蛋,你個缺德玩意就給我偷了,你不得好死啊。”
柳大娘在旁邊小聲道,“這人是胡田家前麵的那戶人家。家裡孩子多,養了不少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