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 次年正月初一癸亥,改年號為“崇啟”。
這個年是林雲舒與孩子們分開過的第一個年頭。
陪在她身邊的隻有老大和老三兩人, 剩下的孩子還在鹽儉縣,今年開春才能入京。
但這個年, 林雲舒比哪一年的興致都要高。
他們顧家出了個皇太孫, 他們顧家已經成了皇親國戚。
林雲舒大手一揮,在雨前街買下一座空宅。這是宅子是之前信王黨的同黨, 全家被抄,戶部拿出來拍賣的。隻有官員家族才有資格購買。
這是三進院子,裡麵很寬敞,布置也很雅致,她又新添置了不少下人, 專門負責打掃院子。
這麼大的院子隻有他們幾個住著, 顯得很空曠。
大年夜, 林雲舒特地做了鍋子, 招呼大家一起吃飯。
“忙了這一整年, 咱們終於能鬆快下來了。知雪知雨, 你們也坐下吧。”
知雪知雨笑眯眯地應了。
趙飛尤不知足,“可惜不是雲中仙, 這酒味道淡了點。”
林雲舒用公筷給他夾菜, “你也少喝點酒。喝多了,將來你的孩子智商可能會低。”
眾人齊齊愣住,老三端著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真的假的?”
林雲舒嘴裡吃著菜,沒法說話,隻能點頭。
她也不記得是在哪篇報道上看過的。約莫記得這句話,不過是真是假,她就不知道了。不過現代許多父母要孩子,都會戒煙戒酒,為的就是優生優育,想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老三將酒杯放回去,“娘,你怎麼沒跟我說呢?我們家安安不會是個傻子吧?”
林雲舒攤了攤手,“你生安安的時候,不是正在走鏢嘛。隻偶爾喝不礙事。常喝就不行了。”
老三大鬆一口氣,“那我喝了這一杯就不喝了。等我娘子來,還得給安安生個弟弟呢。”
知雪知雨聽得麵紅耳赤,趙飛瞧見了,哼了一聲,“不害臊。”
林雲舒在知雪知雨臉上掃了一眼,又看向趙飛,裝作不經意地問,“你都三十多了,還想一直這麼下去嗎?我看你該找個娘子成個家了。”
趙飛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這把年紀怪不好意思的~”
老大都差點笑噴了。
老三指著他哈哈大笑,衝著林雲舒直嚷嚷,“娘,飛哥思春了,你快點給他說個娘子吧。”
趙飛隨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扔過去,直直插到老三的發髻裡。
知雪知雨瞧著眼睛都亮了,雙雙鼓起了掌。
趙飛羞窘的同時又覺得自豪,憑他的身手想要娶個姑娘還是能娶得到的。
林雲舒也拿不準趙飛喜歡什麼樣的,但是他的人選必須得知根知底,畢竟他現在還是待罪之身。
大年初一,林雲舒入宮覲見兩位皇後。也看望皇太孫。
才半個月的嬰兒臉還未長開,皮膚還很紅,臉上能清楚看到血管,稚嫩又脆弱。
三人瞧著很欣喜,擔心吵到他睡覺,看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張寶珠臉上再也沒有愁苦,臉上一直掛著慈善的笑容。
有孩子陪著,在深宮裡才不會寂寞,林雲舒看著舒坦,“皇太孫看起來很健康。”
張寶珠點頭,“皇上每隔三日就派禦醫來檢查。”
春玉沒養過孩子,有些不理解,“小家夥大部分時間都在睡。”
“很正常。孩子睡是在長身體。”林雲舒安撫她,又跟兩人說了些育兒知識。
中午,她是留在宮裡吃的飯。
吃完飯,她原本想要告辭,不成想皇上身邊的太監請他到禦書房。
聽張寶珠說,皇上晚上從來不踏入後宮,看皇太孫也都是撿白天。
林雲舒估摸著,皇上此舉也是為了避嫌,後宮裡隻有兩個皇後,還不是他的皇後。可不就得小心謹慎嘛。
林雲舒一路忐忑,到了禦書房。
皇上正在裡麵批閱奏折,貼身太監正在給他磨墨。
林雲舒進去就是一通大禮,又濕又冷的青石板跪得她膝蓋疼。
好在這次皇上並沒有晾著她,抬了抬手,“平身。”
林雲舒戰戰兢兢起身,垂首聆聽聖言。
威嚴又清冷的男聲自她耳邊響起,“朕聽說你小兒子任用彭繼宗才抵禦了金人?”
林雲舒一個咯噔。聽說?聽誰說?該不會是洪彪吧?
她也顧不得多想,再次跪倒在地,“是!我小兒子一屆文人不懂得武刀弄槍。金人來襲,他隻好讓彭繼宗化名高虎擔任統領一職。請皇上恕罪。”
皇上這次倒是沒有讓她起來,“他就不擔心彭繼宗失敗?”
“彭繼宗得彭將軍親授,如果連他都不能抵禦金人,我小兒子更不行了。”
皇上沉吟片刻,抬了抬手,“這話雖然沒什麼誌氣,卻也有自知之明。”
林雲舒大鬆一口氣,隻聽皇上話峰一轉,“你小兒子對彭繼宗如此推崇,不惜為他挺為而險,為何?”
這話就深了。小四任用彭繼宗抵禦金人,那是逼不得已,但是公然違抗皇命,為罪人脫罪。這就是知法犯法。皇上若執意追究,小四輕則丟官,重則革除功名,永不錄用。
但皇上前幾天才升了小四的官。她不信洪彪最近幾天才告訴他。他肯定一早就知道的。
為什麼他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呢?難道他也覺得彭道原將軍是無辜的?
林雲舒眼睛發亮,“因為我小兒子覺得彭道原將軍是無辜的。樊城之戰之所以大敗韓廣平,是因為王禮山這個總領貪了軍費。做出來的武器都是生鏽的。”
皇上陰沉著一張臉,猛得一拍桌子,“你所言屬實?”
林雲舒拱手,“是彭繼宗親口所說。我小兒子也找幸存者查驗過。他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皇上。”
皇上抬起了手,“既然彭家有冤為何不申冤呢?”
林雲舒斟酌再三,“彭繼宗說他之前曾為父親辯解過,但奉元帝不信。執意將他貶至鹽儉縣大牢。”
皇上站起來,深深歎了口氣,“我那侄兒是個好人,是個好夫君,是個好兒子,是個好侄兒,卻獨獨不是個好皇帝。”
這是感慨,林雲舒不用接話,她恭恭敬敬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卻不成想,皇上感慨完,直接揮手讓她下去。
林雲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幾個意思?
回家的路上,奔放的白雪紛紛揚揚從天空飄落,凜冽的寒風嗚嗚吹過,冷水直往人脖子裡鑽,林雲舒不自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越想越覺得這事有門路。既然皇上相信彭家是無辜的,想必彭繼宗再寫訴狀,皇上一定會受理。
想通之後,林雲舒親自寫了一封信,讓老三送去驛站,四百裡加急送到鹽儉縣。
第二日早晨,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地上,屋頂上,樹上全是厚厚的積雪,閃閃發光。
林雲舒捂著湯婆子,坐在廊下看老三和趙飛比賽掃雪,偏偏兩人也不是正正經經地掃,邊掃邊比試,倒像是在打雪仗。
兩人武藝相當,打起來難分伯仲。
老大幾人瞧著熱鬨,時不時給兩人鼓掌助威。
就在這時,門外管事帶著一個身著藍衣大氅,頭戴氈帽的男人進來。眾人定睛看去,原來是徐會!
一段時日不見,仙風道骨一般的徐會居然成了個糟老頭,林雲舒把他迎進來,“你這身上怎麼弄的?還有你這胡子,你這臉怎麼成這樣了?”
以前是山羊胡,現在居然亂七八糟,好像幾個月沒打理似的,更像是從難民營裡逃出來的。
徐會卻毫不在意,“那有什麼!我覺得我現在結實多了。”
林雲舒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是比以前精神。以前就像個瘟雞,現在倒像個鬥雞了。”
徐會也不生氣,反而覺得這是誇讚,“自打我到南邊雲遊,見過許多貧民,我對畫畫又多了一層認識。”
他躍躍欲試,將畫筒裡的畫抽出來,攤開來放在桌上。
知雪知雨手忙腳亂抹桌子。
這上麵剛剛可是被趙飛和老三扔過雪球,還濕著呢。
整理完,畫作被攤開,林雲舒瞧著這一幅民生百態圖,驚訝萬分,“這是分粥的場景?”
徐會點頭,“我去江南那會兒,剛好碰到當今皇上給百姓施粥。心有感觸,回家後,畫麵在腦海中久久不散,閉關兩月才作得此畫。”
趙飛不懂畫,但他一眼就被這畫中場景感動了。
“你這畫獻給皇上,勢必會得他歡心。”林雲舒摸摸下巴,沒想到徐會運氣這麼好。居然碰上皇上施粥。
最主要的是他在歌功頌德,讚美皇上仁慈之名。
皇上得此畫一定會龍顏大悅。
徐會倒是沒想那麼多,“我自然相信皇上,隻是我不願進宮當畫師。一直待在宮裡,會敝帚自珍。”
林雲舒看了眼其他人,“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要跟他單獨說。”
大家乖乖退出去。
徐會不明所以,上前將畫作卷起來,“先生,這畫就留給你作紀念吧。我十五打算再次雲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