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三弦開始彈,細長的手指靈巧的撥弄琴弦,攏共那個幾個音調,愣是給他彈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效果,不由得叫葉菱刮目相看。
緊接著,隻聽“哢嚓”一聲,弦音走調戛然而止。
葉菱問:“怎麼了?”
謝霜辰舉著自己的手哭天喊地:“啊——指甲劈了!”
“誰讓你用三弦彈《千本櫻》了!”葉菱哭笑不得,“手指頭沒斷了就不錯!”
“疼死我了!”謝霜辰繼續賣慘。
葉菱湊過去給他看了看,劈的不深。他找指甲刀小心翼翼的幫謝霜辰處理好,說道:“張嘴。”
“啊——”謝霜辰乖乖張嘴。
葉菱把謝霜辰的手指往他自己的嘴裡一插,下巴一抬,說:“含著,唾液止疼。”
“我靠!”謝霜辰把手抽了出來,本以為葉菱突然溫柔好心,沒想到在這兒等著呢。
二人這段時間的磨合可謂是雞犬不寧,時間也過的快,轉眼到了八月份,北京最熱的幾天眼瞅著就要過去,但總還有點能叫人熱火朝天的事兒。
謝霜辰的師父謝方弼要過生日了。
他們這樣的傳統行當仍舊保持著一些老規矩,天地君親師,師父地位等同於父母,三節兩壽都要上門拜訪。
謝霜辰早早就準備好了送給師父的禮物,而且他還要帶著葉菱一起去,保不齊師父見到葉菱本人能給一些好處呢?
這如意算盤打的不錯,臨近正日子的時候,他忽然收到了大姐謝歡的電話。
“五兒啊。”謝歡說道,“嘛呢?”
“躺著呢,怎麼了姐?”
“老爺子後天過生日,我在國外拍戲回不去。”謝歡說,“我給老爺子準備的禮物寄你那兒去了,你一並給帶過去。”
“姐。”謝霜辰坐了起來,“您是真回不來還是假回不來啊?這種借口您得用了兩三次了?”
謝歡“嘖”了一聲:“就你話多,彆什麼茬都接!我忙去了,你自己看著辦。”
“行,弟弟我保證給您辦到!”謝霜辰拍著胸脯打包票。
他這兒前腳剛一掛電話,後腳快遞就送到了。門是葉菱開的,快遞小哥推著一個一米見方的大箱子,累的夠嗆。葉菱替謝霜辰簽收了,叫他:“你買的什麼東西啊這麼大高個兒?”
謝霜辰顛兒顛兒的跑出來,也是納悶兒。
等他倆把箱子拆開,更納悶兒。
這一箱子石頭是鬨哪樣?
葉菱一臉懵逼地看向謝霜辰,謝霜辰也是一臉懵逼地說:“彆看我,不是我買的。”
“那是誰買的?”葉菱問。
“我大姐。”
“啊?”
“我師父的親閨女可不是我大姐麼?”謝霜辰說,“我是被我師父撿回家的養大的,說是師父,也跟親爹差不多了。我大姐比我大好多,隻不過因為一些原因,她跟師父關係不是特彆的親密,她又常年在外拍戲不回來……總之就是父女倆都彆扭,大姐送東西都是叫我給拿過去的。”
葉菱問:“你大姐叫什麼?”
“謝歡啊。”
“好嘛。”葉菱這才反應過勁兒來,“影後啊。”
謝方弼的生日是在周六,飯是晚上吃,白天幾個徒弟就陸陸續續地到了。
謝方弼正喂貓呢,就瞧見謝霜辰費勁啦地推著一個大箱子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師父,師哥們回來了麼?”謝霜辰遠遠問道,“快讓他們來幫忙。”
“你這個小混蛋,又作什麼妖?”謝方弼把手裡的貓糧一撒,貓咪們就跑到一邊兒去嗷嗚嗷嗚地吃了。他拍拍手背在身後,走上前去打量院子裡的那個大箱子,緊接著,目光又移動到了謝霜辰身後的人身上。
“噢噢,師父,我給您介紹一下。”謝霜辰把葉菱拉了過來,“葉菱,就是我跟您提的那位,現在是我的搭檔。這次您過生日,他特意跟著我來拜訪您的。”他說著用胳膊肘捅了捅葉菱,葉菱連忙掏出了他給謝方弼準備的生日禮物。
“謝、謝老師您好,我是葉菱。”葉菱恭敬地說,“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生……生日快樂。”
謝方弼嚴肅地盯著葉菱好一陣,給葉菱盯的都起雞皮疙瘩了,這才忽然哈哈一笑,頗是輕鬆和藹地對葉菱說:“甭緊張也甭客氣,就當是進自己家了。”老爺子對葉菱說話是笑眯眯地,轉頭對謝霜辰說話就很是嫌棄:“小王八蛋,還不帶人進屋?外麵多熱!”
“師父,您還是先把這箱子拆了。”謝霜辰哭笑不得,“這是大姐給您的生日禮物,她不是國外拍戲呢麼,回不來。我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突發奇想,給您買了一箱子石頭,說是原石,每個開開裡麵都有翡翠瑪瑙。喏,上麵都寫著呢,至於打開是多大個兒的,可能就純粹看手氣了。”
“死丫頭。”謝方弼氣道,“裝神弄鬼!我看以後也彆回來了才好!”
謝霜辰趕緊安慰說:“師父呀,大姐可能是怕您無聊,讓您開著玩的,開石頭不比砸核桃有意思?”他撿了一塊最小的石頭出來,“您看,上麵寫著翡翠呢,您說打開有多少?”
“喲嗬!有翡翠呀!讓我瞧瞧!”旁邊一屋子出來一人,腰間係著圍裙,手裡拿著個大勺,長了個笑模樣,身材微胖,像是個笑麵佛,“哪個能開出來翡翠?”
“三師哥,說金貴的東西肯定能把您給勾引出來。”謝霜辰笑了笑,“今兒您掌勺?”
鄭霜奇亮了亮手裡的勺子:“可不是麼?你們一個個不愛我這手藝?”
謝霜辰說:“愛死了!”
鄭霜奇行三,人生兩大樂事——金錢美食。他不愛追名,但是酷愛逐利,仿佛整個人掉進了錢眼裡一樣,這一點謝霜辰很不欣賞。不過鄭霜奇廚藝了得,逢年過節來師父這裡都是他掌勺,這做飯的手藝,謝霜辰又特彆的欣賞。
總之就是很糾結,不過再怎麼糾結,也糾結不過他對大師兄和二師兄的感情。
說曹操曹操就到。
大師哥李霜平跟二師哥楊霜林是前後腳來的,葉菱先見到都是李霜平,年紀也是最大的,葉菱總感覺自己得管人家叫叔叔大爺。李霜平性格溫和敦厚,像極了傳統家庭裡中庸老大哥的模樣。他們幾個師兄弟裡,最是能說會道混的開的,其實是楊霜林。
他是大眾熟悉度最高的相聲名家,經常流連於電視媒體以及影視行業,也是大學裡的客座教授,有很高的社會地位,端的是藝術家做派。
謝霜辰給幾位師哥介紹了葉菱,師哥們俱是和藹,但是葉菱心裡很彆扭,他總覺得這個閃閃發亮的謝氏門庭裡似乎並不如表麵上這般和睦。
飯桌上,幾個人都紛紛向師父敬酒,連葉菱也不例外。他比來的時候放鬆了一些,謝方弼對年輕人總是很溫和的,這種溫和與照顧是發自肺腑的那種,葉菱能感受到,心裡自然親近許多。
“老五啊,最近忙什麼呢?”推杯換盞之後,楊霜林向謝霜辰關懷問話。
“瞎呆著唄!”謝霜辰含糊地說。
“我聽說你前一陣子去一個小茶樓裡說相聲去了?”楊霜林說。
“嗨呀,您哪兒聽說的?”謝霜辰反問。
“小茶樓?”鄭霜奇插嘴問,“給你多少錢一場啊?”他最關心演出費的問題了。
楊霜林說:“我在網上看見的,你還穿了一件露腳脖子的大褂。”說到這裡,他哈哈一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老五,你呀彆老是瞎胡鬨不務正業,你看這視頻都出來了,彆人問我,我怎麼解釋?小五爺混不下去跑外麵說相聲去了?好聽麼?”
“我就是玩玩,您甭當真。”謝霜辰回答。
“真不是師哥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彆成天想歪的斜的。”楊霜林喋喋不休的教育謝霜辰,“有這時間,多研究研究正經的藝術文化,師父年紀大了,師哥們歲數也不小了,咱們這一門以後不還是得靠你?”
謝霜辰最討厭楊霜林講大道理,心裡縱然不樂意聽,嘴上還是客氣地說:“彆介呀,師兄們才是時代的弄潮兒行業的紅旗手!我還小,我還不行,我還得靠師哥們罩著。”
楊霜林剛要張嘴再說幾句,李霜平說:“你們倆就彆互相鬥嘴了,也不怕被師父看笑話,吃喝都堵不住你倆!”
謝方弼擺擺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我什麼沒見過呀,你們愛說說去了。”
“今天師父過壽,咱們不說這些了。”楊霜林及時打住,舉起了酒杯,轉向葉菱,“小葉呀,咱倆喝一個?”
葉菱舉起酒杯,小心翼翼地跟楊霜林走了一個。楊霜林喝完就問了葉菱許多問題,八卦的可以,葉菱都一一回答了。
酒過三巡,大家都打開了話匣子,各自說著各自的事情。但是今日有客人,幾位師哥的主要攻擊目標還是葉菱。這種社會油條酒桌上最愛欺負新人,仿佛是一種不成文的老男人的社交癖好,葉菱不勝酒力,沒兩杯就有了醉態。
謝霜辰見狀隻得替葉菱擋酒,他一個人哪兒喝得過仨?於是光榮的跟葉菱一起喝多了。
倆人醉的開始說胡話,肯定是走不了了,謝方弼就把他倆安排在了往日謝霜辰住的屋子裡,扔一張床上合著衣服睡了。
天蒙蒙亮時,四下寂靜無聲。倏地聽到院子裡一聲嘹亮的高喊。
“謝霜辰!起床了!”
緊接著就是一腳踹門的聲音。
謝霜辰條件反射一樣,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眼沒睜開腦子也沒意識,嘴裡卻能喊道:“來了來了!師父我起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
他從小到大就是這麼被謝方弼一大早轟起來練功的。
葉菱睡得正熟呢,也被這突然的聲音驚醒,他酒沒醒,下意識地就問:“啊?掃黃的來了?”
作者有話說:
禦子:唱太平歌詞時的伴奏工具,其實就是倆竹板
倒口:相聲裡模擬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