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辰一怔。
楊霜林說:“你們兩個還想繼續編排什麼?老五,彆忘了你能活到現在靠的是誰?離了師父,離了我,你還能混得下去麼?團裡的工作是師父給你找的,外麵的商演是我給你找的,你說說,你還會什麼?”
他毫不留情地羞辱謝霜辰,這個年紀最小的師弟在他眼中一文不值。謝方弼總對楊霜林說他是師兄弟幾人中混得最好的,言語之中想讓楊霜林多多幫扶師兄弟們。這給楊霜林帶來了很大的信心,他自信滿滿地認為這是師父給他的囑托,便自發自覺扮演起了家長的角色。
他也曾是對謝霜辰操過許多心,給謝霜辰安排演出種種,但也不太想讓謝霜辰活躍在大眾麵前。
他端的是一副嚴厲兄長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他覺得自己有資格去指點一切,他覺得自己在師父心中是有地位的。
周霜雨早就死了啊!沒彆人了啊!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師父最疼的還是謝霜辰。
也同樣是在這一刻,他心中那些對於謝霜辰的羨慕與嫉妒全都猙獰地浮現了出來。
楊霜林在師兄弟五人中屬於資質平平者,他比不過周霜雨,也比不過謝霜辰。單就憑著一點圓滑混跡地比誰都好。
可是學藝做藝,自古以來都是祖師爺肯賞飯,你才有的吃。
由此見得謝方弼心中對於藝術的傳承是怎樣的理解了。
也許不光是這麼簡單,但謝方弼已經去世了,沒有人能猜測到他的想法了。
楊霜林不想猜,他隻覺自己被欺騙,欺騙之下是巨大的憤怒。
“我……”謝霜辰站了起來,他比剛才冷靜多了。這一陣子他都沒什麼精氣神兒,但這會兒,他仿佛被什麼點醒了一樣,恢複了往日神采。他先是環顧眾人,目光最後落在楊霜林的身上,然後微微仰起頭,用眼角的餘光去掃楊霜林,又是吊兒郎當,又是囂張跋扈地說:“小五爺怎麼不成了?您倒是給我說說?”
謝霜辰板起臉來有幾分狠幾分壞,他個子高,眼神中所透露的居高臨下的氣勢更勝,十足十的京城小爺做派。他叫楊霜林說說,楊霜林卻有點說不上話來。
“沒規矩!”楊霜林吼道,“謝霜辰!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哥麼!”
“那您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弟麼?”謝霜辰脾氣被激上來也是個不管不顧的主兒,“師父剛走幾天?屍骨未寒您就在這兒大吵大鬨,您心裡還有師父麼!”
楊霜林冷笑:“你小子可不要把師父搬出來壓我。”
謝霜辰歪了一下頭,對謝歡說:“大姐,麻煩您去師父房裡把那扳指、驚堂木還有牌子拿出來。我記得之前清點之後放在櫃子裡了。”
“行。”謝歡離開,很快就折返了回來,手裡捧了一個小盒。她把盒子放桌上打開,裡麵是那三樣兒東西。
謝霜辰上前看了看,手指一碰,蓋子輕巧合上。他站在廳堂正中,麵對楊霜林,說道:“二師哥,您要是覺得遺囑有問題可以去查查。這些東西,師父要是不給我我也不爭,可是師父既然給我了,那就誰都彆搶。”
“老五,我就問你一句話!”楊霜林重複質問,“你擔得起麼?”
“呦,我擔都擔不起,那這屋兒裡還有誰能擔得起呢?”謝霜辰略帶輕佻笑意地問道。
“好啊好啊。”楊霜林拍手說道,“你連其他兩位師哥也一並不放在眼裡了麼?”
鄭霜奇趕忙擺手說:“這裡麵沒我什麼事兒,眾位爺愛得上看不上的。”
謝霜辰冷哼一聲,說道:“大師哥為人敦厚,但是幾時有大弟子應有的擔當了?每次不是跟在二師哥身後和稀泥,就是標榜所謂的中庸之道。您就看著二師哥在這裡發瘋屁話都不說一句?”
“你!”李霜平被謝霜辰戳中了痛處,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師哥隻戀錢財怕麻煩,給師父守靈那夜,您甚至連裝都不願意裝。”謝霜辰繼續說,“您也不管事兒,不過倒也好,您不鬨事兒。隻要有錢就行了,您上的出洋相的節目還少麼?”
鄭霜奇表情如常,挖了挖耳朵,說道:“隨你怎麼講。”
謝霜辰最後看向楊霜林,說:“二師哥,這件事就您反應最大。您一再問我當不當得起師父衣缽,我實話實話說。當不當得起是一回事兒,師父傳不傳是另外一回事兒。您就甭羨慕嫉妒恨了,有用嗎?這盒兒裡的東西能值幾個錢,您要真想傳,自己開枝散葉也能把師父的本事傳下去。難道說缺了這幾個死物件,您那本事也都沒了?不應該啊。”
“這能一樣麼!”楊霜林怒道,“這扳指和牌子都是師爺傳下來的!你竟然說是死物件……”
“不然呢!”謝霜辰一臉跟楊霜林說話費勁的表情。他從盒子裡把那扳指取了出來,指了指說,“這不是死物件是什麼?上麵還有一小豁口是我小時候給摔的!這要是供起來的寶貝,師父早打死我了!不過您甭著急,就這破玩意……我還真不給您。”他說著又把那扳指收了起來,仿佛剛剛就是戲耍楊霜林一番。
看的謝歡大笑了出來。
楊霜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看你是活膩歪了!老五,長本事了是不是?那以後你彆靠著團裡,彆靠著師哥給你的活計,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過三個月!”
“哎呦喂我這爆脾氣。”謝霜辰風涼地說,“我有手有腳,一身家傳絕學傍身,我怕您老哥兒幾個?!您是真主上帝啊?感謝您賜予糧食?”他說著還對楊霜林比了個十字架的動作,“榮耀權柄歸上帝,扳指牌子歸我,您哪兒涼快哪兒呆著。”
“放肆!放肆!”楊霜林叫道。
連李霜平都看不下去了,說道:“老五,你就少說兩句!”
“我憑什麼少說?剛剛二師哥咄咄逼人的時候您乾嗎呢?您不就是怕二師哥手眼通天掀您的飯碗麼?”謝霜辰說,“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今天話說明白點,分家就分家!師父這點本事不靠死物件傳,靠的是人!二師哥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師父傳了我本事,那就是個自己的了,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我接下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似乎跟你們沒什麼關係?走了走了,懶得貧了。”他擺擺手,把盒子收入懷中。
“你這個……這個……”楊霜林氣得夠嗆,扶著桌子說道,“你這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想走可以!把字留下!”
“您呐。”謝霜辰說,“甭操貓了!”
他一轉身,拉著葉菱往外走,頭也不會地大聲說道:“爺不陪你們玩了!青山綠水,咱們江湖不見!”
身後是楊霜林的叫罵和李霜平“師門不幸”的歎氣。
葉菱隨著謝霜辰腳步輕快,他回頭看了看,瞧見了笑得不行的謝歡。
“大姐再見!”葉菱笑著說了一句,“有空來找我們玩,聽聽正兒八經的相聲,解解老男人的油膩。”
“好嘞!”謝歡回答。
謝霜辰出門時跟進門時完全不是一個狀態,他神清氣爽,似是掃去了身上的濁氣,不過他還是歎道:“哎,感覺最近頹太久了,損人功力還沒有恢複。”
“是。”葉菱說,“我覺得還可以再狠一點。”
“有機會的。”謝霜辰說,“不過毒還是葉老師毒,最後跟大姐那句真的是往師哥們心裡插刀啊。”
“也是即興發揮。”葉菱說,“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沒想好。”謝霜辰說,“我剛剛也是即興發揮。”
葉菱很想翻白眼:“合著您這是光膀子逞英雄,光腳的硬踹穿鞋的啊?”
“帥就行了。”謝霜辰嚴肅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