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您學了那麼多不就還是會說這一句麼?”謝霜辰圓了回來。
旁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聽他倆看似毫無章法的互相貧嘴逗樂。在很多人眼中,帥哥都是很高冷的生物,仿佛有趣的靈魂和精致的皮囊永遠是不共生的。他們看謝霜辰與葉菱一唱一和一捧一逗,歡樂之餘又很賞心悅目,於是乎紛紛拿起手機錄像。
一開手機不要緊,微博上鋪天蓋地都是謝霜辰唱《貴妃醉酒》的片段。
“我說怎麼這麼眼熟。”人群中開始有人議論,“原來是那個啊!”
那嗡嗡的聲音逐漸變大,圍觀人群越來越多,都快要把路給堵了。
謝霜辰和葉菱在最中間,當然不知道此時此刻發生了什麼,還自顧自地繼續說呢,而那個《貴妃醉酒》正像是病毒一樣飛快的在網絡上繼續蔓延發酵。
始作俑者還是姚笙。
他晚上剛下飛機,結束了數月的巡回演出疲憊不堪。在機場等人接的時候無意中刷到了謝霜辰微博上發出來的一個小視頻。打開一看,姚老板都給笑醒了。
要說謝霜辰這人,也是奇特。搞笑的時候能震顫靈魂,把嘴巴閉起來裝嚴肅的時候又特彆的勾魂攝魄。他這《貴妃醉酒》功力了得,不過姚笙還是激情轉發評論搞了一波謝霜辰。這東西就好像後庭上的跳蛋一樣,瞬間引來一群好色之徒,並且又再一次喚醒了廣大女性同胞們對於那個說相聲的帥哥的回憶。
“喲,開園子了?哪天首演啊?”這是姚笙的轉發內容。
不過後麵的評論轉發似乎有點崩壞的趨勢,因為年輕人,特彆是年紀小的孩子未必知道這裡麵有什麼門道,頂多也就看過電影或者看看,寫的人未必專業,但看客總能信以為真,然後就非常勇敢地說:“小哥哥是演京劇的嘛!在哪兒演出呀!”
姚笙心說,妹妹您哪知眼睛見過現在有穿大褂唱京劇的?旁邊兒還有一說相聲的桌子呢!
“這個是梅派的唱腔,真好聽!”
姚笙翻了個白眼,梅派你妹啊!妹妹您知道梅派什麼風格麼就出來逼逼?
“我覺得唱功上還欠點火候,就一票友水平,真不知道怎麼吹的這麼高。”
姚笙的手已經快要點上刪除並拉黑了。票友?人家正經拜師學習過的!合著您才是京劇表演老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
“悄悄說一句,唱旦角雖然好看但是都好娘啊。”
姚笙決定動用自己大V的特權,立刻賜予這位無知的小可愛一個三天禁言一丈紅驚喜大禮包。
“喲,角兒,怎麼這麼大脾氣呀?看見什麼了?”他的經紀人李欣然問道。
“沒有。”姚笙板著一張臉,壓了壓自己的帽簷,佯裝嚴肅霸總,“隻是忽然感覺自己身上繼承發揚傳統文化的擔子很重。”
李欣然笑道:“你呀操心的夠多了,咱們連著在國外演了這麼久你還有工夫想這個?老藝術家,給我放個假?”
姚笙說:“我真的特彆討厭彆人在我麵前班門弄斧,我也特彆討厭不懂裝懂指點江山。而且我他媽的還無能為力!小學生會背‘床前明月光’是因為全宇宙會中文的都學過這首詩。京劇可是國粹啊,彆說小學生了,連成年人能說出來的劇目就是一個鋼?那麼點兒,正麵《貴妃醉酒》反麵《霸王彆姬》,然後還有一群小圈子自我欣賞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裝逼犯成天到晚說這個唱的不好那個是票友水平,我是真的服氣。”
“那沒辦法,人人都有表達欲,你也不能攔著不叫彆人說話啊。”李欣然無奈說道。
“但是我能給他們禁言,嗬嗬,跟我裝逼?”姚笙說,“趕明兒等我有空了我就去申請到中小學校開展課外興趣培養,我親自去!”
李欣然看角兒那一身的殺氣,說道:“你可就彆荼毒祖國的未來了!”
“誰讓他們激怒了我?”姚笙冷酷地說,“小學生必須接受我愛的洗禮!”
李欣然欲哭無淚:“小學生招誰惹誰了!”
“不說這個了,對了,小五兒好像要開園子了,這事兒他都沒跟我說。”姚笙說,“這段時間我不出去了,在家休息休息。網上的事兒,我估計他倆未必會搞,你幫我盯著點。”
“哎呦我的角兒啊!您可真是心懷天下兼濟四方霸道總裁轉世啊!”
姚笙揚了揚下巴,挑眉問:“怕了麼?”
由於謝霜辰是個碎嘴,葉菱說什麼他都接,接住了之後還會展開討論,戶外演出觀眾跟演員的互動又特彆好,你一眼我一語,一個活的時間就容易變長。
他們說完一段之後,眾人還想再聽,葉菱說:“我們在這附近有個園子,回頭大家還想聽我倆說,就找一找‘詠評社’。”他把微信二維碼打開朝向眾人,“這個是謝霜辰的微信,大家有什麼問題啊或者想要交流探討的啊都可以找他。”
“能發個紅包把人帶走麼?”有個姑娘高聲問。
“那您發個大點啊。”葉菱說話沒有特彆多的情感修飾,可正是這種口氣,反倒會讓人感覺他是認真的,特彆誠懇地想要做這一單生意,“然後您還得把稅算上啊,我們也是依法納稅啊。”
“那給稅前稅後?”人家又問,聽進耳朵裡,“稅”和“睡”同音,也是常用的玩笑話。
“人家問你呢。”葉菱回頭問謝霜辰,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他。
謝霜辰愣了愣,對那姑娘說:“您好意思拆散我跟我們家葉老師麼?”
那姑娘眼睛一睜,其餘人也發出一聲“噫”來。
“我跟你們說,我們家葉老師可是改嫁跟的我,彆看他嘴上說這說那,我要是真跟誰走了,他不得坐地上哭呀?”謝霜辰有鼻子有眼地說,“他就是一個嘴上說不要身體很想要,嘴上說‘你滾離我遠點’心裡卻嗚嗚嗚哭著說‘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的人,他說話你們還真信啊?”
葉菱說:“謝霜辰你就編,再編我踹死你。”
“那好好,我不編了。”謝霜辰一轉身小聲說,“反正都是真的。”
“你!”葉菱覺得真是絕了。
見葉菱被噎了一口,本來沒什麼情緒的臉忽然皺起了眉頭,嚴肅歸嚴肅,臉頰上還有紅暈,也不知道是被謝霜辰氣的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害羞。
他以為自己對謝霜辰無恥的玩笑已經麻木了,然而現在時間場合圍觀人群都不一樣,旁邊兒還有一群人瞎起哄,就差讓謝霜辰親一個葉菱自證身份了。
葉菱往後退了一步,謝霜辰要是敢當場表演不要臉,他就敢當場表演恐同。
最後謝霜辰以“這是我們倆的私房事兒”為理由糊弄了過去,讓大家加完了微信再給大家加演一段兒。
人群全湧了過來,激動的少女難免開足火力往前衝,這一衝就容易造成磕磕絆絆,也不知道誰怎麼著誰了,晚上還有喝完酒正在勁頭上的,一來二去竟然打了起來。
場麵瞬間失控,亂成了一鍋粥。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警察來了”,在靜默了一秒之後大家哄散而逃。
“說說,怎麼回事兒?”
民警小張一臉嚴肅地問謝霜辰,他負責這一片轄區,值夜班時接到群眾報警電話說有人打架,嚴重影響社會治安,結果沒想到抓回來倆說相聲的,還有幾個喝多了的醉漢。
小張真得很無奈,很想問問他們,到底是麻辣小龍蝦不好吃還是烤魚太腥氣了?聽個相聲還能聽到打架?
是有多難聽?
“我……”謝霜辰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件奇葩事兒,如果他能夠聽到民警同誌的心聲,恐怕也會瘋狂認同,“我就是和我的搭檔一塊兒在街上表演表演節目給大家看,打架的事兒真的跟我們沒關係啊。”
“他……他讓我們掃……微信……”醉漢已經開始說話沒有邏輯了,“然後就打起來了。”
“掃微信?”小張問,“他們給你打錢了?這位同誌,在公共場合乞討賣藝等行為如果擾亂秩序,隻要做出相應的治安處罰的。”
“沒打錢!就是加個微信而已!”謝霜辰說,“不信您可以查!我真的不認識他們,這事兒跟我們沒關係啊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我們也不是故意打架的。”另外一撥大哥說道。
小張瘋了,他今年才剛剛畢業被分配過來!為什麼是個人都管他叫警察叔叔?那個年輕的小帥哥叫就算了,你們這個老大哥什麼意思啊!
“要叫‘同誌’。”小張語重心長地說。他還不是派出所裡的老油條,見到的社會新聞和奇葩還沒有那麼多,隻能強行壓抑自己的吐槽。他瞄了謝霜辰一眼,問道:“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
“啊?眼熟麼?”謝霜辰怕自己被認出來,趕緊垂下了頭,“可能我就是長得普通大眾臉誰都像。”
小張剛剛壓下的吐槽一下子就又反彈了起來,哥?您有事兒麼?長得普通?您到底是在羞辱誰啊?!
葉菱都快聽不下去了,說道:“那您看,這事兒怎麼辦?”
“給家屬打電話,叫家屬過來領人。”小張公事公辦地說。
這可壞了,他倆一個家屬在天津,且最後一次是以離家出走的姿態分彆的。另外一個家裡就是活生生一出八點檔瓊瑤戲,誰管誰啊?
葉菱正發愁這事兒怎麼辦呢,隻聽旁邊一直低著頭拉攏著肩膀的謝霜辰發出了啜泣的聲音。葉菱驚恐的扭頭看過去,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我沒有家,我是個孤兒。”謝霜辰一抬頭,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下來了,抓著小張說,“我從小就被我的老父親收養,上麵還有幾個哥哥。老父親去世之後,哥哥們把家產全拿走了,一分錢沒給我剩下。我學曆不高,沒有文化,被逼無奈之下隻能在街上賣藝……”
他倒是沒說假話,葉菱無語地看著謝霜辰,心說你這緞麵大褂出賣了你啊少爺。
“您看我這衣服!”謝霜辰說到了這裡,“我隻買得起這種色丁緞麵料子,我連棉布大褂都穿不起啊!”
行,葉菱心裡給他捧了一句,你就演。
“我今年才二十二歲,為什麼命運要這樣對我?”謝霜辰已經開始問蒼天了,就差來一首《命運交響曲》烘托一下氣氛。
“那……”小張還是閱曆太少,心裡有些鬆動,問葉菱,“那你親屬呢?”
葉菱很想問他,關我屁事?
他心裡再怎麼想,臉上還是那副樣子,烏黑的眼睛望著小張,倒是楚楚可憐,無辜的可以。
“他……哎!”謝霜辰抹了抹眼淚,“這可真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他也不比我好到哪兒去,有家回不去,跟我真是同病相憐……”
“不是,您家裡什麼情況啊?”小張多嘴問了一句。
葉菱淡定地看著謝霜辰,那表情仿佛再說:你接著編。
謝霜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即將麵對什麼痛苦的回憶,但是迫於現實不得不說:“他為了跟我在一起離家出走……哎,是我沒能力,都養不活他,再交不上房租就要被趕出來了,最後還搞出了這樣的事兒來……我們可以真是一對兒苦命的鴛鴦啊!實在不行,我隻能去賣身了!”他哭訴著把葉菱的手臂攬進了自己的懷裡仿佛交待後事一樣。
甭說葉菱了,小張和幾位打架的大哥都陷入了沉默。
小張心裡瘋狂彈幕。這可怎麼辦?趕上倆生活心酸的青年就算了,結果沒想到還是同誌青年!他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讓他們管自己叫‘警察同誌’?這種事兒要怎麼處理?處理不好會不會被微博火葬?
不要啊!自己的職業生涯剛剛開始啊!怎麼能折倆基佬身上!
還是倆這麼可憐的基佬!再逼人家人家都得去賣身了!
賣身是違法的!
民警小張在這個夜晚做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他要和違法犯罪做鬥爭!
北京初秋的深夜,微風陣陣,消減了濕熱暑氣,令人心曠神怡。
周遭已經陷入了沉睡,唯有路燈樹影和偶爾駛過的車輛伴隨著夜歸人。
“呼——”謝霜辰伸了個懶腰,“真是累死我了。”
“我聽著也夠累的。”葉菱評價,“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那您看咱倆這不是平安出來了麼?”謝霜辰說,“這叫來自人民群眾的智慧。”
葉菱冷哼一聲:“你這是潑皮無賴。”
“好使就行。”
“你自己愛怎麼著怎麼著,以後演戲彆拉著我。”葉菱說,“你說你編的那都是什麼劇情啊?萬一傳成真的了,你自己不要臉就算了,我還要呢。”
“什麼什麼劇情?”謝霜辰笑著問,“您說說。”
“就是……就是你說我倆……”猛然提起,葉菱變得有點支支吾吾的。若非開玩笑的話,天天把這事兒掛嘴邊兒難免覺得有些奇怪。
“您不也抄我便宜麼?”謝霜辰說,“您還讓我接客去呢,我還不樂意呢。”
“那我不說了。”葉菱這人容易較真兒,謝霜辰自己說不樂意,他以後就能絕口不提。
那嚴肅認真拿玩笑話都能當真話理解的君子模樣兒叫謝霜辰心裡一動,很想調戲調戲葉菱。隻見他把手背了過去,悠然說道:“我覺得不是這麼個事兒。”
“那是什麼事兒?”葉菱問道。
“咱們就是甲和乙,說什麼都行,因為說什麼都不是自己。甭管是觀眾愛聽還是誰愛聽,樂嗬樂嗬不就完了?”謝霜辰說,“怎麼,葉老師,您既然什麼都容易當真,乾嘛來來混這行當呢?這一行啊,最怕當真,沒勁透了。”
“我……”
“也不是呀,您是彆人的事兒從來不當真,隻有我說‘那事兒’的時候您才這麼認真的。難道說,不幸被我言中了?”謝霜辰裝作吃驚,“天啊,我可真沒看出來,您藏得這麼深呢啊?我天天在您跟前兒這麼晃蕩,您是不是覺得特礙眼?”
“你困瘋了?”葉靈說,“雖然是半夜,但沒必要說夢話?”
“您才說夢話呢。”謝霜辰嘴角一勾,湊到葉菱耳邊說,“否認就是事實,您不會心裡存了什麼彆樣的想法,才不準我這麼說的?您……看上我了?”
葉菱說:“我為什麼要看上一個文盲?”
“嘿,您這話說的。”謝霜辰覺得葉菱非常不解風情,不過沒關係,他風情就夠了,“那您乾嘛陪著我去這兒去那兒的?我哭的時候您還摟著我?跟我從家裡跑出來也挺乾脆的?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見人愛的小五爺了,現在沒人捧我,我就是個落魄的混子,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了。您當初跟了我的時候心裡不是不大願意麼?怎麼現在還不跑?葉老師,葉先生,葉哥哥,您說您什麼意思呀?”
謝霜辰說話笑著,還用手指勾了一下葉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