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窮誌短。”
“大老爺們兒不要總是把短不短的放嘴邊兒。”謝歡嚴肅批評。
葉菱明顯慢了半拍,他們對活的時候沒怎麼對前麵的墊話,萬沒先到謝歡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能公然開車!還好他在台上冷淡習慣了,要不然真得叫謝歡說一個大紅臉。
觀眾:“噫——”
“嗨。”葉菱不做任何反抗,“湊合活著。”
“湊合不湊合的,不能叫觀眾湊合。買得票來是看演出,不是看電影。”謝歡說道,“拍電影的謝歡可能大家很熟悉,說相聲的謝歡是頭一次聽說。之前好些個媒體還采訪我,問我怎麼說相聲。我尋思這能怎麼說?不就是站著說麼!坐著說的那不評書麼?”
葉菱點頭:“也有可能是新聞聯播。”
“還有可能是捧哏的。”謝歡說。
“……行。”
謝霜辰在後台看著,心說大姐真牛逼,他在台上都不敢這麼掘葉菱。
“嗨!”謝歡笑了笑,“我父親是謝方弼先生,大家都很熟悉?我打小兒就在這後台熏著……”
葉菱說:“怎麼讓您說得後台跟廁所一樣?”
“嘿!你擠兌完謝霜辰還來擠兌我?”謝歡佯裝瞪眼,“接著說啊,我打小兒就聽我父親他們說相聲唱太平歌詞蓮花落什麼的,‘霜’字要真論資排輩兒,都得叫我一聲大師姐。”
“姐姐!”台下觀眾無論男女都這麼叫。
謝歡看了看葉菱,葉菱淡定說:“這些個都是謝霜辰媳婦兒,你們家親戚。”
“怎麼還有男的?”謝歡問。
“婦男也挺撐起半邊天。”葉菱回答。
“那叫大姑的是幾個意思?”謝歡問。
葉菱想了想,說:“謝霜辰的女兒粉。”
“行,你們這兒可真夠亂的啊。”謝歡服了,不再追問,“那很多人又問了,謝歡會演戲,那謝歡會說相聲麼?相聲四門功課,底妝眼影口紅定妝……”
“等等等等。”葉菱攔住,“您那是美妝博主四門功課?”
“不是麼?”謝歡說,“上台前來表演,不得化化妝?不化妝怎麼表演相聲?”
“那您要這麼說也行。”葉菱說,“反正彆人我不知道,您弟弟倒是每次擦胭脂抹粉總嫌不白。”
謝霜辰大老遠躺著都能中箭。
“嗯,指不定哪天就變我妹了,我這身兒衣裳還能淘汰給他。”謝歡說道。
謝霜辰吐血,觀眾們倒是各種尖叫噫聲,捧腹大笑。
砸掛肯定是得拿著關係好的,親近的人砸。關係不好的,那叫挑事兒。
“相聲嘛!四門功課,說學逗唱。”謝歡說道,“我可是樣樣精通。”
“是麼?”
“就拿這唱來說,太平歌詞蓮花落小曲小調,我會得可比你們多。”
“那您給唱一個?”
“我給大家唱唱。”謝歡說罷,掌聲雷動。
她稍微清了清嗓子,唱道:“一更鼓裡天,三國戰中原,曹孟德領兵下了江南,帶領著人馬八十單三萬……”
唱的是《三國五更》,謝霜辰沒唱過,他喜歡才子佳人勝過帝王將相。謝歡不同,最喜歡兩軍陣前大戰五百回合斬人於馬下的三國戲,雖是小曲,唱得卻很有力,另有一番味道。
一曲唱罷,又是掌聲一片,謝歡問葉菱:“我唱得怎麼樣?”
“好!”葉菱鼓掌,“向我們這種走街串巷賣藝的江湖人士,都得會點這個。”
“你說你是什麼?”
“走街串巷賣藝的江湖人。”
“江湖人?”謝歡笑笑,“那你可比不了!”
《八扇屏》由此進入正活。
謝歡在台上洋洋灑灑大段的貫口,分彆說了江湖人、莽撞人、不是人。口齒伶俐字字清晰,語調陰陽頓挫,觀眾的呼聲也節節攀高。
“我靠大姐這麼牛逼?”史湘澄驚呼,後台裡的演員也大眼瞪小眼。
“啊……”謝霜辰也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的記憶中,謝歡倒是跟他們師兄弟幾個當是背故事一樣學過此類貫口,但大多都是他們背誦時,謝歡跟著念叨念叨。謝歡縱然想學,謝方弼也未教授於她。
這不是屬於女人的世界,不好聽也不好看,謝方弼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走上這條路。然而謝歡不服,她隻當自己不是個男人,隻當謝方弼一顆心全偏向徒弟們,父女隔閡越來越深,最終成了永遠無法解開的死扣。
今日到得台前,謝歡心中也難免感慨萬千。
“大姐如果是個男人,恐怕也就沒有我們後來這些人的事兒了。”謝霜辰默默說道,“即便不是個男人,在舞台上的技藝,表演方式和控場能力也足見功底,不落下風。不知道如果師父看了會作何感想。”
“是男是女真的那麼重要麼?”史湘澄問。
謝霜辰搖了搖頭:“我覺得不重要,但是這個舞台太苛刻,女人比男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價,都未必能留下一個名字。這是一條看不到儘頭的路。”
史湘澄歎氣。外麵掌聲又想起,嚇了她一跳,原來是表演結束了。
台上二人把陸旬瀚蔡旬商換了上去,謝霜辰張開雙臂迎了一下謝歡,謝歡與他擁抱。
“大姐,退休了來我們這兒演出啊?”謝霜辰開玩笑說。
“退休?早著呢。”謝歡說道,“怎麼著,你們這兒是老年活動中心啊?”
大家都笑了。
陸旬瀚和蔡旬商表演的節目也是新寫的,名叫《戲曲新唱》,講的是用流行歌曲的方式唱戲,用唱戲的方式唱流行歌曲,運用差異來製造笑料。是一個非常標準的柳活節目。值得注意的是,這是謝霜辰壓著姚笙在詠評社給他們改出來的,一字一句的唱腔都是姚笙親自調教。
“這個就是你說的那個?”鳳飛鸞在姚笙耳側問道。
“是。”姚笙咬牙切齒地說,“謝霜辰這個王八蛋!我出去講一次課多少錢?他還真是會占便宜。”
“我聽他們唱得不錯。”鳳飛鸞笑道,“自然是名師出高徒。”
姚笙鼻孔裡出氣:“那是!”
“過去唱戲,要麼是拜師,要麼是入科。”陸旬瀚說道,“入科就是指進科班啊,像北京很有名的富連成,很厲害的。”
“是。”蔡旬商說道,“出過很多好角兒。”
“這就跟咱們現在的音樂學校一樣,還有校訓,以前叫學規。”
“那你給說說?”
“是這麼說的。傳於我輩門人,諸生當需敬聽……我悲既務斯業,便當專心用工……此刻不務正業,將來老無大成……”陸旬瀚越說越快,將這一段用貫口的方式說了出來,“並有忠言幾句,門人務必遵行,說破其中利害,望爾蒸蒸日上!”
這是姚笙寫給他們的,現在已無科班,全都在戲曲學校裡接受專業的培養。但是這一段學規,是他們打小啟蒙就要學習的內容。縱然時代變遷,學規中的字句仍舊是金石之言。裡麵不光是學藝做藝的道理,更有做人的道理,代代相傳,薪火不息。
“現在學校不說這麼長的,小孩兒也不背不過。”陸旬瀚說道,“現在校訓就幾個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你等等。”蔡旬商說,“清華不教唱戲。”
陸旬瀚看了一眼後台,說道:“那得教說相聲?”
觀眾大笑。
“我輩既務斯業,便當專心用功……”姚笙默默念道。
“你已經名揚四海了。”鳳飛鸞說道。
姚笙笑了笑。
隻是笑裡春秋,個中心酸冷暖,無人知曉。
陸旬瀚和蔡旬商十八般武藝表演完了,累得夠嗆,但效果驚人,把氣氛推到了**。
鳳飛霏上台來,播報最後一個節目:“下麵請欣賞相聲《不為誰而說的相聲》,表演者謝霜辰,葉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