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野從青州城一路快馬加鞭,趕在天黑前就到了鎮上。
他曾經就是在鎮上遇見張秀娘的,張秀娘每隔一段時日會來鎮上賣自己的繡活,機緣巧合之下,二人得以相識,後來又數次偶遇,才逐漸生了情愫。到了此處,過往種種便浮現眼前,他越發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張秀娘。
因而也不管天色漸黑,他便直接循著記憶一路找了過來。
但他隻記得張秀娘曾說自己是小溪村一個農戶,卻並未去過這個村落,隻憑著記憶前行。到了晚上,路上更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更看不清路的方向。
直到——
原定野擰著眉,看著不遠處的大狗與孩童。
他翻身下馬,往那邊踏出一步,大狗與小孩齊齊一抖,哪怕是夜色迷蒙,也能隱隱約約看出他們的恐懼。原定野頓了頓,又縮回了腳。
隔得遠遠的,他問:“小孩,你怎麼在這兒?”
這兒是荒郊野外,雜草叢生,大人在夜裡獨行尚且都要害怕,更何況還隻是一個孩童。
妙妙抱緊了樹乾,緊張地看著遠處的人。
天太黑了,沒有火光,她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看出這人身材高大,體型健壯,投在地上的影子又長又遠,及至大樹根前,就像是娘親曾經給她說過的故事裡爬出來的惡鬼,讓她看得瑟瑟發抖。
從前聽過的可怕故事在刹那間全部湧上心頭,妙妙含著眼淚,顫顫巍巍地道:“你……你不要過來……”
“汪汪!”
原定野:“……”
他摸了摸鼻子,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也不靠近,隻站在原地問:“小孩,你爹娘呢?你隻有一個人嗎?”
妙妙憋著眼淚,閉緊了嘴巴,一句話也不敢說。
原定野頭疼不已。
他會行軍打仗,懂兵法謀略,上對皇帝逆耳忠言,下在軍中威名重重,卻唯獨不擅長如何應付孩童。
隻是如今天色漆黑,又在荒郊野嶺之中,他萬萬不敢將這樣一個幼童丟下。
就在他束手無策時,忽然聽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響起。
妙妙一呆,含著眼淚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這是她肚子裡發出來的。
她本來就沒吃飽,半夜被舅娘打醒,更是餓著肚子走了好長一段路,肚子裡的那點東西,早就已經消化完了。
咕嚕嚕的聲音響了一聲不止,又接連響了幾聲,在這寂靜空曠的夜裡格外明顯。妙妙連忙安慰地拍了拍肚子,可這回卻不管用了。
原定野從馬上解下行囊,將一個放著乾糧的包袱丟到了那床棉被上。大黃狗弓起脊背,鼻子湊到包袱前聞了許久,才仰頭對樹上的妙妙汪汪叫出聲。
原定野:“吃吧。”
妙妙咕咚吞咽了兩下口水,到底沒忍住肚子餓的誘惑,從樹上爬了起來。
她的目光停在原定野的身上,圓圓的眼中依舊滿是警惕,可包袱一打開,裡麵的食物香氣傳到她的鼻子裡,她就再也顧不得眼前的惡鬼是好鬼還是壞鬼了,注意力全部被食物吸引走。
包袱裡有包子與肉乾,雖然已經冷掉了,可香味卻不減,妙妙一吸鼻子,肚子裡的叫聲就更響了。
她伸出手,想到什麼,又縮了回來,妙妙抓著自己的手,猶豫地說:“我沒有銀子。”
“不要銀子。”
“可是……”
“我什麼都不要。”原定野說:“你放心吃吧。”
妙妙這才拿了一個包子,其他就不敢動了。她把包子掰成兩半,一半分給了大黃,含糊不清地道:“我吃得很少,半個就夠啦。”
雖然包子冷了,可味道還是香噴噴的,裡麵的肉也是實打實的豬肉,比舅娘做的窩窩頭好吃太多啦。妙妙再看他,也不像是故事裡爬出來的惡鬼,好像比舅娘還要和藹可親一些。至少舅娘可不肯白給她吃東西。
原定野再走過去,小孩不但沒有抗拒,還分給了他一半的棉被。走近了看,他才看清了,是一個模樣狼狽的小姑娘,瘦巴巴的,看上去好不可憐。
妙妙抱著自己的大狗,仰頭看著他的大馬。這大馬可真威風呀,比她的大黃狗大了那麼多。
妙妙忍不住問:“叔叔,你也是被趕出來了嗎?”
原定野反問:“你是被趕出來的?”
妙妙想了想,又說:“不是,我是自己走出來的。”
她找到了傾訴的人,頓時忍不住說了起來:“我舅娘冤枉我偷了銀子,還打我,也不給我房子住了。所以我就自己走了。”
“那你爹娘呢?”
“我娘死了。”妙妙失落地說:“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
她從前最愛說自己的將軍爹爹,在第一次見到神仙哥哥的時候,便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身世倒了個乾淨,幾乎是每一日都要提一回自己不知在何處的爹爹。可等了這麼久,她忽然不想提了。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孩的頭發亂糟糟,但發絲綿軟,妙妙主動地往他手心裡蹭了蹭,毫不見外。但凡有人發出一點善意,她就像聞到肉骨頭味道的小狗一樣,巴巴地湊過來了。
“那你之後打算去哪?”
“我……我也不知道。”妙妙糾結地說:“我沒有地方去啦。”
她本來是想要去做小乞丐,可小乞丐還要被風吹雨淋,也會被路人打罵,好像與在舅娘家並無區彆。娘還想要讓她上學堂,小乞丐可不能去上學堂呀。
妙妙仰頭眼巴巴地看他:“叔叔,那你要去哪呢?你也是被趕出來的,你有地方去嗎?我們可以一起走嗎?我會乾活,我很有用的,隻要吃一點點就夠了。”
原定野:“我是來找人的。”
原來不是被趕出來的呀。妙妙又失落地垂下了腦袋。
原定野又問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