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這會兒把臟衣服換下,穿上了絡腮胡子送來的換洗衣物。衣服是半舊的,但正好合身,妙妙稀奇地摸了摸,等絡腮胡子再來送茶水的時候,她便好奇地問:“你們這兒還有小孩嗎?”
絡腮胡子一屁股坐下了:“沒有,除了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就沒有其他人了。這個衣服,是老大的。”
“老大?”妙妙盤腿坐在床上,靠著大黃暖烘烘的身體,手上不安分地扣著腳趾頭,她接著好奇:“這麼小的衣服,老大也穿不了呀。”
“你想錯了,老大怎麼會穿小姑娘的衣服?是老大的女兒的。”絡腮胡子感歎說:“好像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吧?”
妙妙恍然大悟,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桃紅色的,衣角袖口處都有磨損,雖然不是很好的料子,布料卻很柔軟,針腳緊密,看得出做衣服的人的用心,也看得出很得主人愛護。
“那老大的女兒去哪裡了呀?”妙妙的腳趾頭動來動去:“她在山上嗎?我們可以一起玩,我可以讓她騎大黃!”
絡腮胡子說:“她死了。”
妙妙的腳趾頭停了,連閉上眼休息的老將軍也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妙妙有心想要安慰一番,可老大不在這兒,她張了張口,聲音也低了一截,小心翼翼地問:“是生病了嗎?”
“不是。”絡腮胡子頓了頓,似乎也是在猶豫是否能告訴她,但屋中四下無人,他最後還是說:“是被人害死了。”
妙妙一怔。
“老大的婆娘和女兒,都被人害死了,他給她們報了仇,後來就跑到了山上。”絡腮胡子老實地道:“所以我們平時不敢下山,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就要被抓走了。”
妙妙從未聽過這種事情,這會兒愣愣地看著他。
“你們都是嗎?”
山寨裡有那麼多人呢。
絡腮胡子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笑,並未反駁,就是默認了。
妙妙好像是第一眼見到他,這會兒好奇地打量著他。從她和絡腮胡子認得起,絡腮胡子在她心中就一直是個好人,不但帶她找到了大黃,還願意送她回京城。他原來不隻是個好心的山匪,還是個逃犯。
老將軍坐了起來。
“你也殺過人?”
絡腮胡子搖頭:“沒有。”
“我們村子也被流寇襲擊,整個村子都受了災,縣太爺也不管,他們整日大魚大肉,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把縣太爺的公子給綁了,想逼他管,後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縣太爺的公子沒了。我們隻能逃命,我一路逃到這兒,才被老大給收留了。”絡腮胡子說著,眼睛也變得通紅:“就是……就是前幾年,遇到了一個同鄉,說是我爹娘沒了,我……我對不住我爹娘。”
五大三粗的漢子,此時後悔地抹了一把眼淚。
妙妙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了,她小心翼翼的幫他擦了擦眼淚,大胡子都濕漉漉的。
老將軍問:“你們上了山,後來又做了山匪?”
絡腮胡子擰著衣角,滿臉羞愧地說:“是……是做過。”
“前幾年在打仗,天下也不太平,我們好幾個弟兄,都是因為過不下去了,才上了山。山上要什麼都沒有,前些年,我們也……路上打劫過一些人。二當家說,不能趕儘殺絕,隻要一部分,我們要的少,所以官兵也沒有注意到我們。現在天下太平了,我們就隻打獵,不做壞事了。隻是當過山匪,也不能回去當良民了。”
“其實在山上也挺好的,我們這麼多弟兄,大家都無牽無掛的,也不想報仇了。”
“除了二當家。”絡腮胡子補充道。
妙妙坐直了身體:“二當家怎麼了?”
“二當家在我們之中最厲害,他識過字,有見識,聽說以前還是大戶人家出身,他爹當過大官呢!”絡腮胡子說起來與有榮焉。
妙妙:“那二當家怎麼也上山了?”
絡腮胡子歎氣:“二當家也被人害了,全家都沒了。”
妙妙閉了口,不敢問了。
她每一次問,好像都能問出不好聽的故事。妙妙喜歡聽睡前故事,但對睡前故事也挑的很,要聽了能高興的,才能睡的安安穩穩。
老將軍接著問:“怎麼被害的?”
絡腮胡子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二當家沒說,應該隻有老大知道這些事。聽說二當家的仇人也在朝中做大官。二當家一直想要報仇,但我們是山匪,哪辦得到啊。”
絡腮胡子說完了故事,看天色不早,也起身告辭。
妙妙乖乖地躺了下來,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反而是在她睡著以後,老將軍走了出去。
外麵十分安靜,山寨裡所有人都睡了,可老將軍出去一瞧,果然見老大站在門口。
夜深露重,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連頭發上都蓋了一層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