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言雙鳳進門,趙襄敏就看到她手中拎著的那小包袱了,隻是她不提,他也便沒問。
此刻聽她說了,這才舉手打開。
燈光下,略有點鮮豔的赭紅映入眼簾,細看,是吉祥雲紋的緞子麵料,趙襄敏停手而瞥了瞥她:“這是?”
言雙鳳笑道:“叫你看,你偏慢騰騰的,我這急性子可受不了。”說著把那料子拎起一抖。
桌上的燭光因為風的侵襲開始搖曳,但那料子的顏色卻越發亮眼,綢緞上的珠光跟昏黃的燭光交織,說不出的華貴好看。
趙襄敏道:“這是……一件袍子?”
言雙鳳略有點自得地掃他:“這還用說?你看看喜歡麼?”
“給我的?”趙襄敏又問。
“廢話,這樣寬綽長大,難道我穿?”言雙鳳不耐煩了,催促:“你試試看,我隻是估摸著你的身量買的,若不合身兒,趁早回去叫人改,這可貴著呢。”
趙襄敏把那袍子接了過來指尖拈著的,是厚密略滑的軟緞觸感,他抬眸靜靜地看向言雙鳳:“今兒你不是去給老太爺……跟自個兒買年下衣裳了麼?”
言雙鳳哼了聲:“你的消息果然靈通,又是小虎子那個快嘴跟你透的?罷了罷了,彆管那些,你隻說你愛不愛就是了,這顏色怎麼樣?我可是一眼就喜歡上的。”
她邀功請賞一樣,拉著那料子給趙襄敏顯擺,恨不得塞到他眼睛底下去。
趙襄敏屏息,他記憶中,縱然是逢年過節,他也沒穿過這樣喜慶的顏色,事實上,小魏王討厭這種偏血紅的顏色,因為從小見的血太多,就如同他不喜歡肉食一樣,這是他的忌諱,他身邊的人都知道。
可是言雙鳳不知道,至少現在不知。
“既然你喜歡,我自然也是。”這句話,趙襄敏說的又違心,又實心,他本意是不喜的,但因為她偏愛,那他也愛屋及烏。
言雙鳳抿嘴,用眼白飛了他一下,又嬌蠻又微嗔地:“隻怕是哄人的話。”雖如此說,她卻又得意地宣稱:“買都買了,敢給我不喜歡試試!”迫不及待地,言雙鳳拉著袍子擺在他身上看長短大小。
趙襄敏不動,望著她忙忙碌碌又認認真真的模樣,頭上僅僅一根桃木釵子,紅色發帶圍著烏雲髻,沒有任何首飾,鬢邊卻多綴著一朵噴香的……紅梅花,這是院子裡開的,頂上還帶著融化的雪水珠兒。
在他眼裡,這比她先前精心仔細的盛裝打扮,更加動人心弦。
趙襄敏的目光,從言雙鳳的發端下滑,到了她低垂的後頸,纖細白膩的一抹。
舌尖很快地潤了下唇,他道:“方才你在老太爺那兒給他試衣裳,那你的呢?”
言雙鳳的手一停,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的自然在屋裡,乾嗎問這個?”
“真的?”趙襄敏眯了眯雙眼。
趙襄敏雖看似不關心,實則這莊子裡的事兒可沒逃過他眼睛心裡的,他知道言雙鳳今日進城,帶的銀子也是緊緊巴巴,他雖然對於綾羅綢緞的價碼不太熟悉,但猜也猜到,她沒那麼大手筆一次把三個人的衣袍都置買整齊,何況這一件,料子確實上乘。
言雙鳳無言以對,乜斜他一眼:“乾嗎問的這樣清楚,你是要開始管賬了?”
趙襄敏聽了這句,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言雙鳳向來是個愛打扮的,此番自個兒不買新衣裳,卻給他買了一件,不知何故,趙襄敏心裡有一點點微酸,他垂眸道:“何必費事,我又不需要這些。”
言雙鳳瞪他:“誰說你不需要,你好歹也算是莊子裡的人了,整天穿著富貴爺爺年青時候的舊衣裳,又不合身,皺皺巴巴爛菜葉似的,難道我看著受用?叫人瞧著,還以為我刻薄了你呢。既然是我的人,自然也要給我收拾的明明白白鮮鮮亮亮的,我看著心裡也高興。”
趙襄敏的耳中,隻把那句“我的人”印在了心上,他握住言雙鳳的手:“你的人?”
言雙鳳眨了眨眼,有一點點慌亂:“我是說,我手下的人。你、你可彆又胡思亂想的。趕緊試看看到底合不合身才要緊。”
趙襄敏沒再繼續,深看她一眼,便將腰間係帶解開。
他外頭是一件棉罩袍,裡間隻一件素色中衣,而去掉了棉袍修飾,便顯出冰骨修竹般的身量,巍峨玉山似的在眼前。
言雙鳳伸手拈了一把他的肩上,單衣底下,是其硬如鐵的肩背,她不相信,看那中衣深陷,便又向腰間捏了一捏。
當她的手終於貼在勁瘦的腰上,感覺底下的身子仿佛緊縮了一下。
趙襄敏忍著那股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怎麼?”
言雙鳳震驚而不無失望地發出感慨:“養了這麼些日子,怎麼竟沒見長肉呢?”抬頭看向他的臉上,那臉腮倒還是有一點點青澀未退的圓潤,加上那棉袍掩飾,甚是迷惑人。
趙襄敏強忍笑意,要穿那件衣袍,翻來覆去,有些摸不著,言雙鳳從他手上奪過來,抖開,給他披衣係帶的時候,中衣領口處,便有一道疤痕若隱若現。
言雙鳳看了幾眼,便問:“身上的傷痕,真不記得是怎麼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