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趙襄敏出來見晉王,言雙鳳本來想安安逸逸睡過去。可是又想起來,先前正是趁著她睡得人事不省,他就不知偷偷跑去哪裡了。
自己先前才叮囑過,叫他不要跟京城裡的人胡混,總不會陽奉陰違吧。
想到趙襄敏的那張臉,又想起曹宜興衝衝拿著那張畫的神情,言雙鳳硬是撐著起了身。
雨燕姑姑倒是問她要做什麼,言雙鳳道:“我得去瞧瞧,彆叫他跟人學壞了。”
“學壞?”雨燕姑姑一時都不知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了。
言雙鳳道:“你怎麼不懂?你看看他生得模樣,很是個招蜂引蝶的,招引了蜜蜂蝴蝶之類的倒不打緊,萬一招引了些狼蟲虎豹,還把他吃的渣兒也不剩呢!這京城哪裡是好呆的,要不然有個大詩人也不能說什麼‘京城居大不易’了。”
雨燕姑姑也不是那種博學多才的,不曉得言雙鳳這“旁征博引”的來曆,隻是吃驚於那“狼蟲虎豹吃的渣也不剩”的高論。
她硬是想不到,這世上有什麼不知死活的狼蟲虎豹敢對小魏王張嘴,從小到大,小魏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從沒懼怕過什麼。
彆說是衣冠禽獸了,就算是真的凶猛的虎狼,見了小魏王也當退避三舍。
隻不過,趙襄敏那張臉著實是太能騙人了,但他對著彆人的時候,並不刻意收斂身上的虎威,隻是麵對言雙鳳,才卸去所有殺意煞氣,竟是百依百順的溫柔無害模樣。
所以在言雙鳳看來,讓趙襄敏在京城這種波譎雲詭深不可測的地方,實在是太危險了。
殊不知,他才是所有“臥虎藏龍”中最凶猛的那個。
此時,言雙鳳察覺不對。
她瞪著趙襄敏,驀地站起身來。
有那麼一刻,趙襄敏以為她會當麵質問起來,可言雙鳳隻冷笑道:“好啊……你跟我來!”
她邁步往門口走去,小魏王跟給魚線牽著的魚兒一樣隨了過去,門口處兩人站住,言雙鳳斜睨著:“他說的是真的?”
趙襄敏知道這會兒若矢口否認,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不說,隻怕還會因此對他生疑。
“是。”
言雙鳳深吸了一口氣,先看看背後的晉王,望著少年烏溜溜的眼睛,她再度壓低聲音:“這麼說,你今年才十七?你先前跟我扯謊!說什麼你十八了……”
先前在虎嘯山莊的時候,趙襄敏說他十八歲了。那會兒還沒過年,等他在山莊過了春節,言雙鳳理所應當地以為他已經十九歲了。
如今倒好,他竟然隻有十七!原本以為跟他隻差兩歲的……現在……
仔細打量他的臉,言雙鳳不由問:“這次是真的了?會不會又是胡說呢?”
“這次是真的,”趙襄敏的脾氣出奇的好,道:“當時是因為我剛醒,對於先前的事情記得模糊,所以才想錯了,並不是故意要騙人。”
這個說法,倒是情有可原。
言雙鳳看了他半晌,抱怨道:“我當時就覺著你看著不像是十□□的,哼……看樣子還是那句老話,不能隨便相信男人的嘴。”
趙襄敏歎息道:“姐姐這樣說,我豈不冤枉?”
言雙鳳最禁不住他叫自己“姐姐”,唇邊的笑意已經按捺不住,終於笑瞥了他一眼:“你要記得下不為例,要還有什麼瞞著我的,可饒不得你!”
趙襄敏手攏著唇:“這個……”
言雙鳳道:“怎麼,難道你還真有?”
趙襄敏往旁邊晉王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晉王趙興良雖沒靠前,卻已經豎起了耳朵。
趙襄敏的那聲“姐姐”,驚得晉王色變,簡直比小魏王先前讓他叫“嫂子”還要震驚。
言雙鳳察覺了趙襄敏在看向趙興良,便也跟著回頭,狐疑地望著那驚魂未定的少年。
她直接問:“我問你呢,你看他做什麼?”
趙襄敏道:“先前同你說過,所認識大理寺的人……他就是。”
“什麼?!”言雙鳳不覺提高了聲音,看看晉王又看向趙襄敏:“你彆跟我說笑,他才十六歲,怎麼會是大理寺的……是大理寺某個官兒的兒子才差不多。”
趙襄敏忍笑:“甘羅十二為丞相,何必這麼小瞧人呢。”
“我當然知道人不可貌相,”言雙鳳皺眉道:“但是他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經當官的……就算是大理寺的,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員。”
“哦,為什麼這麼說,”趙襄敏輕輕地哼了聲:“難不成所有朝臣都該是方侍郎的樣子麼?”
言雙鳳立刻聽出他語氣涼涼地有幾分酸,當即啐道:“我可說過半個‘方’字,好好地提他做什麼?”
“雖沒說,話裡是有的。”
“去你的!”言雙鳳才不慣著他,舉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再敢胡扯就擰你的臉。”
她隻顧在意這個,居然把方才趙襄敏那明顯的破綻給忽略過去了。
小魏王趁著這個機會,暗暗地向著趙興良使了個眼色。
那邊晉王實在忍無可忍,如果他麵前的這是單純的打情罵俏,那麼趙興良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言雙鳳這明晃晃的僭越,以下犯上,毫無規矩禮數,更沒有婦道人家該有的賢良淑德之本分,這簡直叫他……
就算是她不曉得小魏王的身份,身為婦人那也該有點收斂,怎麼竟這麼放肆囂張,毫無顧忌,最離譜的是,一向清矜不動的趙襄敏,居然竟毫不怪罪,真是各花入各眼,一物降一物,著了魔似的。
趙興良一直默默地瞅著這邊的情形,兩人的話,聽了個模糊大概,卻當然沒有錯過小魏王給的暗示。
晉王無可奈何而又認真憋著一口氣地站起來:“夠了!”
這突然響起的一聲,反而把言雙鳳嚇了一跳,趕忙回過頭來看他,不曉得他這是要乾什麼。
趙興良道:“當著麵兒背地裡說人,有什麼不能直接問我的?”
言雙鳳討厭他一副紈絝無良之態,可是晉王一旦正經起來,卻自有一番氣勢。
“咦……”言雙鳳認真把趙興良打量了一遍,悄悄地運功胳膊肘抵了抵趙襄敏:“彆說,他這樣生氣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當官的氣質了。”
晉王一窘,啼笑皆非。
趙襄敏微笑道:“你問他就知道了,在曹家這件上,他確實能說得上話。”
言雙鳳是個最能屈能伸的,得了這句,便忙又換了一副笑臉:“罷了罷了,為了我們一點小誤會,竟怠慢了小兄弟……”
晉王聽她又叫自己“小兄弟”,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沒什麼,我倒是有點習慣了。”說著便略哀怨似的又瞧了眼趙襄敏。
言雙鳳卻自個兒反應過來:“對了,還沒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趙襄敏無聲幽然地看著晉王,這讓晉王不由地頭皮一緊:“我……我在家裡是最小的,大家都叫我……良兒。”
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晉王的臉都紅了。
“良……”言雙鳳一旦想要做某件事,就會聰明百倍,如今她想做的就是籠絡好這個看似是紈絝實際上來頭不小的少年:“不錯不錯,嗯……既然您是吉祥的兄弟,那我……不如叫你良哥兒,您說行麼?”
趙興良咽了口唾液,本來這當然是不行的,他從小到大,就連皇帝都沒有這麼叫過他。
“哥兒”?聽著怪的很,透著一股市井間膏粱子弟的粉團兒氣息。
但如今,在趙襄敏的目光注視下,彆說是什麼“良哥兒”,就算是良姐兒,恐怕他也得乖乖接受。
言雙鳳見趙興良答應,便又問道:“恕我冒昧,良哥兒,你在大理寺任何職?”
趙興良覺著脖子上架著一把刀,還是來自於他最親的人,所以務必得想好了怎麼回答,於是琢磨著說道:“這個,其實沒什麼具體官職,不過是……借著我老子的光兒。”
言雙鳳一聽,便向著趙襄敏拋了個眼色,意思是:“被我說中了。”
她先前就跟小魏王說,覺著晉王不像是當官的,如今聽晉王這般說,便順理成章地以為,他的老子爹,是大理寺的長官,所以才如此得勢。
哪裡想到,晉王所說的老子竟是那個天王老子呢。
“管他借誰的光,緊要時候能頂用就行了,”言雙鳳笑吟吟道:“是了,天色不早,良哥兒你該是沒吃晚飯吧?”
如此一個簡單的問題,晉王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才合小魏王的心意,於是偷偷地轉頭。
不料言雙鳳見趙興良遲疑著看向趙襄敏,便笑著擺手道:“你不用看他,他也沒吃,我叫人看看弄點兒晚飯來,吉祥,你陪著良哥兒多坐會兒。”她說著起身,手自然而然地在趙襄敏的肩頭搭了搭,又微微用力捏了把。
趙襄敏會意,轉頭微笑道:“知道了。你叫他們去準備就是了,多歇息,彆逞強忙亂的。”
言雙鳳是想提醒他,叫他把曹家的事兒跟晉王說說,見他如此體貼,便抿嘴一笑:“當著人說這些,我難道不知道?”
來到外間,言雙鳳告訴了雨燕姑姑叫他們準備,往外走的時候,又見蒼鷺跟著,這倒是讓她想起一件事。
“阿蒼,先前那個請去給大姐姐看病的大夫,現在在哪兒?”
蒼鷺沒想到她還記得曾太醫,便道:“有事麼?”
言雙鳳道:“方府的老太君病了許久一直沒有起色,我想讓這位大夫去給看看。”
蒼鷺皺眉,心知不太妥當,畢竟方府之人跟曹家又不同,尤其是方守恒,恐怕是見過曾太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