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大課一直持續到十二點才結束, 還沒等下課,班上的同學便大多全副武裝,將散落在外的筆收進書包, 單手拽著包袋,隻等老師一句結束便合上課本來一場狂奔。
這也不怪他們不夠認真, 誰讓到了大學,大家的下課時間都不太一致呢?學校食堂的位置統共就這麼多一窩蜂過去很容易連個位置都找不著。
更彆說那看似品類繁多,但實際上並非樣樣好吃的菜了, 但凡十二點這一波沒趕上, 不得不麵對的便是毫無選擇且看上去讓人沒什麼食欲的菜色,這可都大家用血和淚得來的教訓。
吳芳芳和劉小麗也一樣做足了準備, 她們倆鎖定的目標不是食堂而是學生街,雖說學生街的競爭沒有食堂的大, 可這麼熱的天, 誰也不想在那排隊等待打包。
高知卓是出了名沒有拖課習慣的老師, 這也是他風評好的原因之一,他照例說了下課, 便也含笑看著同學們風風火火地往外衝刺, 老師們就是不回家吃的, 那也會到教師餐廳那去用餐,那餐廳被學校安排在了離大多教學樓最遠的位置, 且用餐的人群主要是老師,很少有同學會勇猛到過去搶菜, 倒是沒什麼競爭。
劉小麗和吳芳芳坐的位置左右都有人堵著, 縱然兩人挺著急也不能把人趕走, 等到總算從座位脫身,教室裡已經至少走掉了四分之三的人。
拉著好友往外跑, 臨出教室門的時候劉小麗沒忍住往回看了眼,比她們倆行動還慢的人已經不多,可其中最是顯眼的便是身材高挑的高教授。
高教授單手拿著課本,並不算下的課本在他手中顯得“嬌小”起來。
而他身邊跟著的則是一早就坐在前排的兩位學姐的其中一位。
那位剪著短發看上去很是利落的學姐在第二節課下課就先行離開,當時教室外麵有位學長在等待,劉小麗看了一眼猜測這應該是那位學姐的男朋友來找她了。
而這一位頭發稍長,看上去又純又乖的學姐劉小麗則好像一早上沒什麼事一樣,坐在那始終保持著專心的態度,當時劉小麗還忍不住感慨了兩句,這有時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她每次起床上課那都得做一下心理建設,恨不得和被子一輩子相親相愛,上著課就開始想下課,可人家學姐呢?
這就是學霸的鑽研精神嗎?學不來,是真的學不來。
“你看什麼呢?小心摔著!”吳芳芳不滿地說道,他們學院是請了設計院做的設計,學院大樓雖然說很是美觀吧,但各種很有藝術感的高低設計簡直是數不勝數,但凡走路不看路就很有可能在這摔上一跤,每年學院都有學生踩點上課為了趕路在這摔得鼻青臉腫的。
劉小麗回過神:“沒什麼,我是看那學姐和高教授呢,學姐都不著急吃飯的呀?”
吳芳芳懶得回頭,隻是拉著好友繼續往前走:“人家喝露水你能喝露水嗎?沒準下午沒課不著急呢!”
劉小麗也沒再看,隻是跟著往前,她的心中不斷描摹出剛剛看過的那個畫麵。
抱著課本的學姐微微仰頭,眼神依舊是黏在高教授身上的,正在說著些什麼。
溫和的高教授耐心地回答著話,偶爾像是他說了什麼能逗人開心的話,兩人的臉上都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要不是她知道高教授是已婚狀態,那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什麼偶像劇場景了。
隻是對於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的她來說,還是很難理解學姐不著急吃飯要和人慢慢聊天的想法,這年代了還有什麼不能用手機聊嗎?
學校的大榕樹是在建校當年就種下的,伴隨著學校的擴建改造,它始終如一,現在已經根深葉茂,被特地圈起來還立了牌。
每值盛夏,這兒便也就立刻成了避暑勝地,周邊都能比其他地方涼上幾度。
原先大榕樹栽種的位置屬於A城大學的中心點,但現在大榕樹周圍的幾所學院業已搬遷到新的學院樓,倒是使得周圍顯得有幾分荒蕪起來,還好這兒是通往教師小區和教師食堂的捷徑,否則早就徹底荒廢。
再度走到這個熟悉的地方,餘覓雙不由地看向了高知卓。
她認識高知卓便是在這裡,從未到過這一半校區的她當時正好陪著一位學姐說話,送她去找實踐項目指導老師,到了小區那她自己打道回府,想著照著來時的路走回去卻有些迷路,尤其是到了大榕樹周圍這一段,旁邊的教學路全是按著的,唯一也就剩下那麼一盞半亮不亮的路燈。
她著急地拿著手機打電話給舍友,幾個舍友卻正好都不在學校,餘覓雙雖然是個成年人,但是在這上麵並沒有什麼經驗,慌裡慌張的她生生把迷路鬨出了走投無路的氣勢。
而在這時候,高教授正好路過。
“覓雙?”高知卓停步喊了餘覓雙兩聲,這才叫回了她出走的魂。
餘覓雙低頭紅著臉應了兩聲,不太好意思:“教授,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她小心翼翼地瞥向高教授,高教授果然沒有生氣,笑容是無奈帶著幾分寵溺。
“你啊,有時候就是太拚了,我之前也和你說了,要勞逸結合,其實我之前也和你說了,早上的課我自己就來,以你的學習能力,哪裡用得著這麼一遍又一遍地聽?”
“知道啦知道啦!不過高教授你不懂,我這當初讀本科的時候基礎打得不紮實,再說了,你講課那可都是自由發揮,我每次去都能學到新的東西,這不都說常看常新嗎?”
餘覓雙當即就反駁,生怕高教授點名收回了她旁聽的機會。
越是知道高教授的好,她就越後悔自己之前錯過了那麼多年跟著高教授學習的機會,現在雖然已經成為了能和高教授朝夕相處的學生之一,可研究生的時間本就不長,餘覓雙倒是想繼續讀博,可家裡並不是特彆支持,想到這,她心裡也就有些惆悵。
“高教授,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猶豫了一會餘覓雙還是問出了口。
她和高教授走得近,便也能比常人更輕易地感覺到教授的情緒變化,她看得出這幾天來教授一直不太開心。
教授為什麼不開心,這還用問嗎?那肯定是因為高太太。
高教授脾氣這麼好,也就隻有高太太“這樣”的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惹高教授生氣!
想到這餘覓雙便不免為高教授覺得憤憤不平,她事實上隻見過高教授的太太一次,還是在小區的驚鴻一瞥,她印象裡隻記得這位高太太穿衣風格一看就和高教授不是一路人,穿著件顏色出挑的正紅色的短袖連衣中裙,交叉綁帶式的前胸設計顯得這件裙子年輕又特彆了挺多,手上拿著的手包logo印得老大。
餘覓雙事後憑借這包上鮮明的特征在舍友的幫助下找到了對應的款式,這是知名高奢品牌前兩年出的限量款式,這款包現在已經絕版,二手的話價格起碼要十萬以上。
她知道高教授條件並不困難,可這是建立在高教授足夠努力的基礎上的。
想到高教授這麼辛辛苦苦地研發,“委屈”著自己去紆尊降貴和企業溝通,這才能換來的錢被高太太這麼揮霍她就覺得難過,高教授這樣高風亮節的人是該被好好珍惜的,可高太太卻在得到後不屑一顧,老是讓高教授不開心。
餘覓雙可不覺得自己這些想法又任何偏見的成分存在,她這可不是推測,而是基於事實根據的分析。
高太太不過是本科畢業,對學術沒有興趣,這事是實錘了的,之前師門群裡就有人問過這個問題,高教授沒有回避。
高太太在畢業後便沒再出去工作,這也是同樣被認證過的事實,當時有已經畢業的師兄寄東西寄錯送到了高教授家,正擔心詢問的時候高教授體貼地要他不用擔心,說是他的太太和媽媽一定會有人在家,大家順勢問了幾句,高教授便也欣然給了答案。
兩人婚後不久――甚至是婚前,高太太就懷了寶寶,這都不用高教授說了,他們有人幫忙複印材料的時候看過高教授的戶口本,高瑾幸的出生年月很能說明問題。
……
綜上所述,除了高太太是個奉子成婚,一心想上位的女人,在麻雀變鳳凰後逐漸卸下偽裝,把工作生活壓力全都丟給高教授外還有什麼解釋嗎?
餘覓雙更替高教授難過的是,高教授已經幾乎是予取予求了,高太太還不滿意。
她不用出去工作,所要做的不過就是在家帶個孩子做個家務,這旁邊還有高教授的媽媽幫忙,平日裡吃高教授的花高教授的,隨隨便便就動高教授的錢,這樣的日子到底還有什麼可挑剔。
可偏偏高太太就是不滿意,高教授從來不說自己委屈,但餘覓雙算著高教授偶爾看上去情緒不太好的日子就知道夫妻的爭吵有多頻繁,她實在是看不過去,可又沒什麼立場幫忙說話。
“哪有什麼心情不好的?你啊,怎麼這麼認真讀書還有空天天操心彆人開不開心?”高知卓失笑。
餘覓雙抿了抿嘴,情緒不太好:“我就是知道!是……是不是論文還是實驗室之類的出問題了?”
她身為高教授的學生分明已經和高教授足夠靠近了,可依舊什麼也幫不上忙,她有時候真想直接和高教授說,她願意做高教授的垃圾桶――雖然說這話教授肯定會覺得好笑,但她是真心的。
高知卓看了餘覓雙好一會,伸出手拍了拍餘覓雙的頭:“彆老瞎操心了,要是我處理不了的事情和你說你就處理得了?放心,就是點家裡的小事,沒什麼大不了。”
餘覓雙感受著那大手放在頭上的重量和來自高教授的溫度心中卻更為難過。
就是家裡的小事才更煩人呢!沒完沒了,永遠都沒有解決的機會。
要不是現在在高教授麵前,餘覓雙都想立刻拿起手機和舍友吐槽了,估計這世界上也就高教授這麼單純善良的人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不嚴重了吧?她無論是和舍友們還是認識的朋友說這事,大家的觀點都很一致,那就是高教授醉心學術人太單純這才被騙得團團轉。
她嗔怒地看著高教授正要說話,就見高教授忽然拿起了手機――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備注著的名字是“媽媽”。
餘覓雙見過高媽媽不止一次,她覺得高媽媽真不愧是高教授的母親,待她這樣的學生溫柔又熱情,讓她當即就想到了四個字,書香世家。
也就是這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高教授的吧?
高知卓接起電話時有幾分疑惑,母親很少會和他打電話,畢竟他每天都回家,沒有什麼事情非得趕在這時候說。
接起電話後不久,高知卓便維係不住自己在外的溫柔麵具了:“行,我馬上回去。”
他生氣時緊咬牙關,臉邊的肌肉呈繃緊狀態,才邁出去一步便想起身後餘覓雙的存在:“覓雙,我有點事情,我就先……”
“高教授你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吧,我沒事的,我去吃個飯就回去。”餘覓雙善解人意地給出了高知卓想要的回答,她反倒是看著高知卓強顏歡笑的模樣再度陷入了擔心,目送著高知卓的身影消失,這手指都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
高教授家裡出什麼事了嗎?不會又是高太太吧?她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滿足?難道非得鬨離婚她才開心嗎?這不是仗著高教授有家庭責任感尊重妻子就作天作地麼?
……
寧初夏倒是不知道餘覓雙這麼為她著想,否則她一定會為這“善解人意”的餘覓雙點一個讚。
這屁、股歪了,想法也就正不回來了。
“媽媽,我們要去哪?”高瑾幸伸出手緊緊地摟住媽媽的脖子,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心靈還沒被這個世界改變的時候,這雙眼睛確實清澈得叫人移不開。
寧初夏摸了摸高瑾幸的頭發,分明是剃的圓寸,可這頭發並不紮手,高瑾幸的頭發軟得很,就像是他的個性一般。
真不知道看著這麼可愛的孩子高家兩母子怎麼能這麼下狠手的“冷待”。
“是要去外婆和外公那麼?”高瑾幸猶豫地問了出口,外公外婆對他並不差,可他有點害怕外公外婆吵架。
雖然外公外婆會在他麵前忍著,可總是有忍不住的時候,每次吵起來的時候高瑾幸就想捂住耳朵把自己藏起來。
“媽媽,你帶我出來爸爸和奶奶會生氣的。”高瑾幸又怯怯地說道,擔憂的眼神落在了媽媽的身上。
可如果比起爸爸和奶奶,他心裡的蹺蹺板好像就往另一邊去了,隻是想到回家之後的事情,他就開始害怕。
“都不去,媽媽帶你出去玩幾天。”寧初夏愛憐地將懷裡的孩子緊緊抱住,那兩位冷暴力大師恐怕這輩子都不覺得自己給彆人帶來多大的痛苦和壓力,隻覺得這是一種懲罰和獲得快意的手段。
高瑾幸是學校裡人見人誇的完美小孩,是普通的彆人家的孩子升級了的版本,這麼小一點的他從來沒有熊過,高知卓和高媽媽引以為傲,然後更加嚴苛地對高瑾幸提出要求。
原身印象裡,高媽媽和高知卓對於高瑾幸的教育幾乎可以說是殘酷的。
他們完全扼殺了高瑾幸所有屬於孩童的天性,他不能貪玩、不能任性、不能發脾氣……就像是個定製版的洋娃娃,隻能在打扮下生活。
就比如大多小孩都曾有過的貪吃,在商店門口說自己想吃什麼,高瑾幸都沒鬨,高媽媽就直接把他往商店門口一丟,說走就走,任憑孩子在後頭追到跌倒那也是頭也不回,一直等到高瑾幸嗓子都哭啞了,這才走過去連抱都欠奉,問他知道錯了沒有?可即便孩子都哭著認錯了,她也沒打算給個擁抱,隻是這麼讓小不點抓著她的褲管踉踉蹌蹌一直到回家。
再比如孩子會有的不想睡覺,高知卓則直接把儲物間一鎖,在最高的地方放個聲音調到最大的老人手機,每幾分鐘響一次,通過監控一看兒子睡著便又立刻進去把他搖醒或是罰站,當然,在這期間,他同樣是不會和兒子說任何一句話的。
之後養成強烈的條件反射後,高知卓和高媽媽便擁有了他們的專屬信號,比如吃飯的時候高知卓筷子這麼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高瑾幸便會吃得狼吞虎咽起來,若是又動下筷子,他便會立刻停下吃飯,緊張地看向父親。
幾次嚴重的“懲罰”都是在原身出去或不在時發生的,原身回來後自然是要同丈夫婆婆爭吵,可他們采取的卻是三不政策。
不說話,不給表情,不加理會。
原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頭,她憤怒到歇斯底裡,家中安靜如故;她哭著讓丈夫和婆婆不要這樣,他們隻給沉默;她筋疲力儘地問到底為什麼這樣,迎接著她的依舊是安靜得要人窒息的空氣。
然後她又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錯了,畢竟她根本沒有接受過正常的教育,也許管教小孩就是這樣的?可兒子分明是不開心的。
很多年後才從這樣的沼澤中脫身的她已經是一抹遊魂,可那時候她哪還能改變什麼?
“媽媽帶你去媽媽的秘密基地。”寧初夏故意做出了個神秘的表情,“你爸爸和奶奶那沒事的,我和他們說了。”這謊話是用來哄孩子的,但隻要能哄住孩子就行。
事實上哪有什麼神秘基地?她不過是直接在當地找了個價格不貴的loft,聯係中介時她很果斷,隻說要配備齊全拎包入住今天就去的,對方想賺這筆錢自然也幫她找了這麼個房子。
說起來寧初夏就忍不住感慨,這要是其他的家庭主婦,哪能那麼輕鬆離開呢?
道理說了一萬遍也改變不了有的人的思想,隻有在麵對絕境的時候人才會明白金錢的自主權有多重要。
好在原身是個富二代,家境充裕,否則身為家庭主婦拿的生活費這可連想要邁出門都難,彆說還要帶著孩子了。
可這同時又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原身這樣富裕的家境,怎麼看都不會山窮水儘的人生,她卻依舊沒有意識到她還有離開這個選項,最後要不是有出軌事件,高知卓自己不願意繼續,恐怕她連離婚這個選項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