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濃烈的後悔情緒,從心底深處滋生,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越來越多,越來越濃。
直到整個胸腔都被擠滿,連呼吸都變得吃力起來。
邵子秋的臉色難看,緊緊握著冰涼的鋼筆,力氣大得恨不得將筆杆拗斷!
他沒有辦法想象,也不願意想象,甚至有些害怕去想——如果當初,他簽下不公平合同後,沒有選擇跟許姐周旋,而是立刻就走,給韶音打電話,向她求助,會是什麼樣?
會是什麼樣呢?
如果她肯管他,就像管蓋蓋一樣,為他出頭,他還會赴約、被挾製、不得不吃過敏的東西、狼狽到極點、還被許姐看猴戲似的看了一場笑話嗎?
會嗎?還會那樣嗎?
還會被逼得發燒,神誌不清,渾渾噩噩中心神鬆懈,答應帶室友們去見許姐,結果既得罪了室友們,又得罪了許姐,還在學校裡壞了名聲嗎?
不,不會了!根本不會發生了!
什麼都不會發生!
她會擋在他前麵,將來自資本的手段都攔截下來,他不會再跟許姐有半點兒交集,可以一心一意做事業!
他甚至不用喝很多酒。蓋蓋臉皮厚,讓他去喝就好了,他隻負責把控方向,總體統籌,指揮。
越想越後悔。他把那麼好的機會,讓給了蓋蓋。他自己都沒有的,卻給了蓋蓋!
韶音會管蓋蓋,是因為蓋蓋肯討好她。邵子秋難道不會哄人嗎?她曾經那麼……關照他,對他特彆。他甚至不用像蓋蓋那樣放下身段,就能獲得她的關照!
可他把這個機會給了蓋蓋!
一個什麼都沒有,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廢物!一個社會渣滓!
就憑著韶音喜歡,這個廢物過得那麼好,比他好多了!
他要喝酒,要應酬,要賠笑臉。而蓋蓋呢?不想喝酒,不想賠笑臉,就起身走人,撂攤子!
就憑著韶音喜歡他、寵他!
他沒有人寵!兩次去韶音家裡,讓她看見,他喝成什麼樣子了。可是,她親眼看見了他的辛苦,不僅沒有絲毫心疼,甚至皺眉嫌棄他一身酒氣,離他兩米遠!
“砰!”
邵子秋沒忍住,握著拳頭,重重砸在書桌上。
身體裡的狂烈情緒,越積攢越多。
他臉色鐵青,眼神陰鬱,濃黑。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壓頂,逃不出一絲光亮。
“咚咚咚。”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公司一名員工打開門,彙報道:“邵總……”
“出去!”不等他說完,就被一個冷厲的聲音打斷。
員工看清老板的臉色,頓時嚇了一跳,忙退出去關門:“是,邵總。”
等辦公室的門被關上,邵子秋的臉色也沒有好轉半分。
臨近大學畢業,他幾乎是個社會人了。早在兩年前,他就一隻腳踏入社會。經過無數磨礪,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叫人一眼就能看透的男孩。
但是此刻,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也不想控製!
他非常非常氣憤,氣惱!因為蓋蓋付出得比他少、比他廉價,卻得到的比他多。因為韶音有眼無珠,捧一個不值得捧的人,而且一捧就是兩年,什麼都給。
還因為她明明很有手腕,表現出來的卻是傻白甜,叫人無法信任——若不然,當年他遇到麻煩後,第一時間就向她求救了!
不會吃了那麼多虧,還下場慘淡!
心臟因為種種濃烈的情緒,憋得悶痛。邵子秋不由得閉上眼,雙手支在桌麵上,抵住額頭。
他最難以接受的,其實是自己。
為什麼沒看出韶音的本事,把她當成什麼也辦不了、隻有一點小錢的傻白甜?
為什麼當初遇到許姐,想不出韶音的辦法?他當時為什麼沒有反抗?他在想什麼?為什麼膽小懦弱到那個地步?為什麼隻知道隱忍和妥協?
他為什麼不反抗?是沒有能力反抗嗎?連韶音都敢對上行業巨頭,他為什麼不能?
勇氣、機智和手段,一向是他驕傲的地方。然而,卻統統輸人一籌。
心裡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折磨得他痛苦難忍,漸漸唇色都蒼白起來。他以為自己努力,刻苦,勤奮,聰明,有誌向,有抱負。
結果,他膽小懦弱,瞻前顧後,手段不靈光,還混得比一個吃軟飯的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砰砰砰!”
他忍不住,一下下用力地捶著桌子,宣泄著身體裡無處發泄的憤懣情緒。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他泄憤般捶著堅硬的桌麵。直到手都疼了,紅腫一片,仍然沒有感到好受半分。
憋悶,氣憤,懊悔。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體內肆虐,如狂風過境,將他的自信、驕傲摧殘得斑駁,爬滿裂隙。
*
一轉眼,當年那批學生已經畢業三年了。
大家各有際遇。有的進大廠了,有的讀研讀博了,有的自己創業,還有的回家養豬了。
當然,打工人永遠占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