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嘴裡發苦,情急之下她哪有時間想出更好的借口來。
“謝夫人,本官在問你話,是或者不是?”覃正抬高了音量。
壓迫感撲麵而來,謝夫人隻覺得喘不過氣來,嘴角囁嚅了好幾下,才硬著頭皮開口:“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隻能一條黑走到底。
覃正神情難辨:“謝夫人好大的手筆,謝尚書一年俸祿五百七十石,折合成現銀不過五百兩,你隨手一打賞就是謝尚書兩年的俸祿。”
謝允禮心跳徒然加速,這話傳出去可大可小。
“我陪嫁的鋪子經營得尚可。”謝夫人聲音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
覃正深看一眼謝夫人,審到這一步,他已確認謝夫人並不無辜,她有二品誥命在身,確實不能輕易刑訊,那就從陶媽媽下手。他的目光落在惶惶不安的陶媽媽身上:“張陶氏,本官且問你,劉耀光所言是否屬實?”
陶媽媽本能地生出危機感,就像是被猛獸盯上,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滋潤乾得厲害的喉嚨:“大人明鑒,劉郎中他都是胡說的。”
覃正:“依本官看,胡說的分明是你。看來你是輕易不肯說實話,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你,來人。”
衙差當即走向陶媽媽。
“夫人!”陶媽媽駭然失色,扭頭向謝夫人求助。
謝夫人捏著手帕的骨節泛白,色厲內荏:“覃大人這是打算屈打成招?”
“本官依法辦案,若你覺得本官濫用私刑,儘可去參本官。”覃正冷冷看著謝夫人,泥人尚且有三分火,何況身居高位的覃正。
時下審案,隻要主審官五聽之後覺得可疑,若嫌疑人拒不認罪,便可以刑訊。
所謂五聽:一曰辭聽,即所謂聽其言詞,理屈則辭窮;二曰色聽,即所謂察其顏色,理屈則麵紅耳赤;三曰氣聽,即聽其氣息,理屈則氣不順;四曰耳聽,即審其聽覺,理屈則聽不清;五曰目聽,觀其雙目,理屈則眼神閃爍。
故此對主審官聆音察理鑒貌辨色的能力有極高的要求,若是個庸官貪官,那少不得出現屈打成招的冤假錯案。
“母親。”謝允禮製止謝夫人,狀似勸解,“您放心,覃大人公正嚴明,絕不會為了取得口供就一味嚴刑拷打。按照《刑律》拷訊不得超過三次,且每次刑訊要相隔二十天,總數不得超過二百杖。拷訊限滿後,大人自會相信陶媽媽的清白,反過來拷訊誣告之人,便知是誰在背後栽贓嫁禍。”隻要陶媽媽熬過三次拷訊,哪怕覃正不相信陶媽媽無辜,也得取保放人,隻要離開順天府,便有了回旋餘地。
“當著覃大人的麵暗示陶媽媽頑抗到底,謝允禮你眼裡還有國法嗎?”善水直接拆穿謝允禮的話中話。
謝允禮眼底寒意迸射,目光如刀。
善水微笑迎視他帶刺的目光:“你不如乾脆直接說,她要是敢供出你母親就讓她一家老小吃不了兜著走,反正也沒什麼是你們謝家人不敢做的。”
“陸嘉寧!”謝允禮額角爆出幾根青筋,英俊的麵容露出幾分猙獰之色,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你不要欺人太甚!”
善水不以為杵:“若是問心無愧,那你不如將陶媽媽一家的賣身契交出來,就暫時交給覃大人好了,讓她能毫無後顧之憂。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既然口口聲聲你母親沒乾過,何懼陶媽媽暢所欲言。”
謝允禮雙手緊握成拳,瞪視善水:“這裡是公堂,如何審理覃大人自有定奪,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劃腳胡攪蠻纏。”
“彆轉移話題啊,我就問你敢不敢?”善水好好欣賞了下謝允禮的氣急敗壞,才繼續冷嘲熱諷,“不敢吧,你怎麼敢。你不就是打量著陶媽媽為了一家老小死也要硬扛到底,真以為大家不知道你那點小算盤。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你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枉然,不過徒增笑話罷了。”
謝允禮不知道嗎?他當然知道,隻那是他的母親,他豈能坐視母親背上殺人罪名,後果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還將有牢獄之災。所以,明知不可為他也必須為。
“陶媽媽是家生子,家人眾多,且多在府中身居要職,若是放他們出府,我府上勢必亂成一團,還請大人體諒。”
覃正沉著臉一言不發,陸氏的話固然咄咄逼人卻在理,是自己這個主審官想說而不方便說的,那他何必製止,理不辨不明,且讓他們辨去,理屈者詞窮。
善水嘖了一聲:“這邏輯大家品品,細品。交出賣身契又不是放出府,倘若最後查明你母親確實沒指使劉郎中害我,覃大人還能扣著賣身契不還你不成。說白了,你不肯爽快答應,就是想把陶媽媽一家留作人質,確保她不敢說出不利於你母親的話。”
謝允禮的臉陰沉的能滴下水,細看還有幾分被逼到牆角的狼狽,投向善水的目光隱隱出現殺意。
善水唇角微微上揚,那種愉悅毫不掩飾。
這模樣無異於火上澆油,謝允禮隻覺得一股氣在胸口橫衝直撞,撞得五臟六腑都在造反。
作者有話要說:“ 五聽”是指中國古代司法官吏在審理案件時觀察當事人心理活動的5種方法,是辭聽、色聽、氣聽、耳聽、目聽的簡稱。這種方法始於西周,以後各朝各代均將“五聽”作為刑事審判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