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大人清清冷冷瞥她,慢慢吐出了一個個秘而不宣的名字,“龍女閣下,或是九尾狐前輩呢?”
眾人有些糊塗,不知兩人究竟打什麼啞謎。
好端端的,怎麼冒出個龍女跟九尾狐?
龍女是水係神靈,生於無儘深海,他們也隻是從一些千年秘聞中窺探一二。
至於九尾狐,出現的時間離他們稍近,但也是最少也是六百年前的事了,除非是活了上千歲的老怪物,興許還能目睹一下九尾狐的風姿。
但這些又關天魔女帝什麼事呢?
從她出世至今,也不過是區區百年光陰。
況且龍女跟妖狐,一個信佛,一個修魔,怎麼著也挨不到邊?
琳琅麵上平靜,心下掀起波瀾。
她隱瞞的身份,曝光了。
琳琅敢撩上天道爸爸,就知道有一天她會麵臨這個嚴峻的問題,倒是沒有多大的慌亂。
她想,一切問題應該是出現在剛剛破陣的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於是天道爸爸深度覺醒了。
又或者是殷侍衣,他欽定的天命男主死了,這一方世界失去了氣運領袖,天道由此捕捉到了異常,並迅速鎖定了罪魁禍首。
被世界天命鎖定,可不是什麼好滋味。
但也不是每一個任務者都像琳琅這麼猖狂敢勾搭天道爸爸,畢竟天道掌管著世界走向,稍有一些蛛絲馬跡就能察覺任務者的動靜。
所以,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琳琅望進了對方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
玉無雪是天生重瞳,在大戰中她做了些手腳,毀了他一身劍骨,連天生重瞳也暫時失明,不能視物。後來琳琅玩了一手始亂終棄,陰差陽錯恢複了玉無雪的天道意識,不但長出了新的道骨,連深色重瞳也一並恢複。
她現在看見的這對眼睛,竟褪去了幽黑色澤,流淌淡薄的銀灰色。
不是化身,也不是半成品。
真真正正的天道,回歸了。
不隻是她感受到了,眾人同樣是一臉驚疑不定,內心生出了絕對臣服的心思。但他們的體驗跟琳琅迥然不同,眾生是天道的信徒,對於“父親”,自然是信服的,盲目崇拜的,一股被天道庇護的心情油然而生。
而琳琅迎來的是一種排斥的氣場。
這種氣場甚至是強烈的,不加掩飾的。
比如她手上這一卷太平書。
在玉無雪沒出現之前,它對琳琅這個殺伐果斷的新主人還是很滿意的,畢竟良禽擇木而棲。可是天道爸爸一出場,這生了靈智的玩意兒立刻就叛變了,死活不肯跟琳琅走,硬是粘在了玉無雪的掌心裡。
“怎麼不說話,莫非你覺得我冤枉你了?”天道輕描淡寫,“也罷,既然你不肯承認,總歸要拿出些證據好教人死心。菩提,我用一下你的現在鏡。”
佛門祖師一手摟著娃子,想也不想掏出了現在鏡。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在場的人竟沒有一個人覺得天道的語氣有問題,而是理所應當的。
佛門祖師莫名激動起來,如同信徒一樣,狂熱注視著人。
天道接了過去鏡,也沒看佛門祖師,當即施展起來。
佛門有三麵神鏡,分彆是過去、現在、未來。女主林嫣然因為與太上長老春風一度,得到了過去鏡,她是普通人,沒有什麼修煉的天分,進了古國之後又是處處險境,隻能柔弱依附太上長老,這個時候她還躲在男人的身後,探頭探腦看著呢。
未來鏡倒是在琳琅手中,天道也不會問她要。
於是隻剩下了現在鏡。
這三麵神鏡賦予了推演的無上神通,但法寶的能力因主人而異。
就像琳琅的未來鏡,能推測未來,卻是“有限的未來”,她靠著這個可以猜測出折歡不同尋常的身份,卻不能清楚預示她進入古國之後的結局,更不知天道會因此完全覺醒。因為她受限於此方世界,與天道有關的事自然會被法則抹去。
現在鏡在天道的手裡歡快浮動著,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手心,頗有靈性,全然沒有在佛門祖師手裡時的孤傲高冷,十足十的狗腿子。
接下來琳琅看到了天道喪心病狂的一幕,他竟然讓呈現“當前”、“此刻”、“即時”的現在鏡回溯千年以前的曆史。
這明明是它兄弟過去鏡的神通!
過去鏡能忍嗎?
當然不能!
於是它嗖的一聲,從林嫣然的儲物戒裡自動飛出來,在天道麵前“搔首弄姿”、“毛遂自薦”,把現在鏡氣得半死。
兩個友好了上千年的兄弟鏡子差點沒打起來。
琳琅嘴角一抽,天道爸爸太腹黑了,他絕對是故意的。
這樣一來,他都不用開口問林嫣然,過去鏡自動自覺就獻身了!
接著琳琅的馬甲就捂不住了。
過去鏡截取了幾個片段,清清楚楚呈明了,她是如何唆使一個兩個的天命之子走上“不歸路”。
眾人對琳琅的目光變了。
變得更畏懼了。
她是真不愧禍水之名,竟將天命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為她義無反顧,為她要生要死。
佛門祖師氣得哆嗦,原來她就是那個害他佛門紫光失落了幾百年的九尾狐!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說?”
天道問她。
這是要翻舊賬的節奏嗎?
天命準備給他“兒子”出出氣,懲罰一下她這個壞女人?
“盟主大人神通廣大。”琳琅笑得燦若春花,“這造假的功力自然也是我輩所不能及的。”
她自然不會承認,畢竟天道爸爸能認出她,是因為一模一樣的靈魂波動。
可是,他也沒有拿捏到她轉世的證據。
“你還想抵賴。”他的眉心輕輕折出痕跡。
顯然動了幾分怒氣。
琳琅看得分明,不欲同他多說,先下手為強。她抽出腰間的骨扇,扇麵一展,射出無數寒刃。
“叮叮叮——”
法器均被玉無雪揚袖擊落。
他倒是鬆開了太平書,被琳琅趁機奪走了。
太平書在琳琅手裡不住掙紮著,耗了她一番心神才鎮壓住了。饒是這樣,她拿書的手被玉冊的鋒芒割傷,一下子鮮血淋漓,染紅了大半的袖子。
天道聞到了血腥味。
不同於床笫的那次,這次他覺醒了天道之責,琳琅在這個世界裡“劣跡斑斑”,她是天道要驅逐的對象。
同樣,她的血屬於背叛者,再一次刺激著天道的敏感神經。
白衣劍修的周身已經隱隱約約流露出一股滅世的氣息。
他要……清理門戶。
這個破壞秩序的外來者,根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她是禍害。
天道的眼眸漸漸漠然起來,如同凜冽的冰湖,再無一絲溫情。
他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異物,當誅殺之!
琳琅見識到了天道的真正滅世神通,這種無處可逃的恐懼感,她隻有在神的世界裡感受到。
而且因為她是風暴中心,承受的威壓與脅迫遠勝當初。
“噗——”
琳琅如同斷線的紙鳶,栽到了一株桃花樹旁。
那桃花樹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突然又遭了一次無妄之災,樹乾從中斷裂,不禁發出了一聲悲鳴。
而琳琅傷得更重,她氣息不穩,五臟六腑齊齊破裂,雖然沒有七竅流血,整個人冷汗涔涔,打起了搖晃的擺子。
唇肉被她使勁咬著,溢出嫣紅來。
冰冷的劍尖不偏不倚,正抵著女性柔軟的脖子。
隻要他再往下一寸,即可血濺三尺。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俯瞰著她,唇色薄淡,而嗓音一貫是冷的,如同玉石撞擊,喜怒難辨。
琳琅不住咳嗽起來,那劍尖與皮肉相觸,暈開了點點猩紅。
“有什麼可說的?無非是成王敗寇。”她譏笑一聲,“不過拉了這麼多墊背,死也值了。”
琳琅不知死活,非要挑釁天道爸爸。
“何況,如今無所不能的盟主大人,曾經不也被我玩得團團轉嗎?彆忘了,你是如何可憐央求我,央我同你日日歡好恩愛——”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生死關頭,她當真是敢說!
縱然隔得遠了,眾人依然能看到沉默的盟主大人身體顫了一下,潔白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猙獰恐怖的青筋。
顯而易見的,天道瀕臨失控邊緣。
他的眼珠子甚至隱隱發紅。
“噗嗤——”
長劍沒入皮肉,大片鮮血飛濺。
有些女修不忍閉上了眼。
眾人的感覺更為複雜,一代千年絕世美人香消玉殞,做了孤苦無依的劍下亡魂。
“咳咳咳——”
竟然是小孩兒的咳嗽聲?
聖地尊者心頭一震,連忙看過去。
果然,一個小小的身影擋在了琳琅的麵前。
佛門祖師雙手捧著,仍舊維持著一副爺爺抱娃的姿勢,呆住了。
這變故來得太快,讓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
“娘……阿娘……”
小太子一手握著劍鋒,指縫淌出滴答鮮血來,半邊幼嫩的胸膛被長劍刺穿了。他疼到意識模糊,非要扭過頭,費了老大的力氣去看琳琅。
隻要看到阿娘的臉,他肯定就不痛痛了。
琳琅愣了一下,擁著小家夥的身子,立馬哄他,“阿娘在呢,彆怕。”
小太子眷戀蹭了蹭她的臉,奶聲奶氣地說,“琅琊有點困了,阿娘,我要睡、睡一會兒。你彆擔心,咳,很快,很快就醒了。到時候,我跟爹爹,一起醒來,然後,然後找你好不好?”
琳琅止住了他的流血穴位,厲聲道,“不行!你不能睡!睡了阿娘就不認你了,讓你做個沒人要沒人疼的孤兒!”
嚇得小太子活生生打了個哆嗦,雙指認真撐著眼皮,使勁睜大了泛著血絲的大眼睛。
“不睡不睡打死都不睡!”小家夥哼唧唧,表情很是嚴肅。
竟真的清醒了許多。
琳琅嚇唬完了小太子,轉頭衝著男人冷笑,“恭喜你啊,天道大人,剛剛覺醒就大義滅親,在親兒子麵前耍威風感覺怎麼樣?倒正應驗了那句話,大道無情,天道更無情,人間至理呀。”
玉無雪渾身血液瞬間冰凍。
他慣常冷漠的眼睛死死盯著小太子的臉。
“你說什麼?”
喉嚨裡硬生生擠出沙啞的字眼。
琳琅神色幽幽。
“妾身說,恭喜天道大人賀喜天道大人,您很快就能斷子絕孫了呢,斬斷人世間所有的羈絆,您終於稱心如意,這回總該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