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郎君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試圖掙脫,反被握得更緊。
“你,你乾什麼呀!”
男童直視前方,“想闖蕩江湖嗎?我可以帶你私奔。”
“……江湖?私奔?這什麼呀?”
男童偏過頭。
明明是幼小細嫩的軀殼,身量還不足成年男性的腰際,而語氣篤定令人信服。
“我們可以去一個熱鬨的、有花燈、有桃片糕的地方,就我和你,再沒有旁人。”
小姑娘遲疑一瞬。
“那我爹爹……”
“等你玩膩了江湖,我們再回來看他。崔家會照顧好他的。”他鬢角小發隨風飛揚,“怎麼,你不願意?還是繼續被欺負?”
小青梅冥思苦想,最終吐了口氣。
“好吧,我跟你走。”
兩隻小手握在一起。
簷鈴蕩蕩,車馬粼粼,日光拂開了薄霧,街道市井充斥著嬉笑怒罵。天命牽住他的小姑娘,走過酒肆、茶樓、當鋪、金銀坊、抱琴台,經過小販、遊客、富商、官紳、僧人、兒童,春風離了岸,微醺著過路人的耳目。
走。
快走。
“你走得太快了,我,我腳麻了。”
玉無雪抿唇看她,小姑娘怯怯低頭,“是真的,我沒出過遠門。”
“……嬌氣。”
“人家才不嬌氣呢。”
小姑娘眼巴巴盯著經過的糖葫蘆串。
不多會兒,她手上就多了一串。
“姓崔的,崔紅景——”小姑娘舔了兩口糖渣,“嗯,看在你對我好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之前的事了。”
男童伸出指頭,將她粘著唇的發絲勾回耳邊。
“我還能對你更好。”
她瞪圓了眼。
“還能更好?難道,難道是天天請我吃雲片糕和糖葫蘆?”
男童眉眼有了幾分瀲灩。
“對。”他略帶誘哄,“你隻喜歡我一個人,我就天天請你吃。”
小姑娘似懂非懂。
“拉鉤。”
“拉鉤!”
不遠處傳來一聲聲焦急的呼喚。
“……琳琅!你彆嚇爹爹!”
“小弟,小弟,你在哪兒?”
兩家人出來尋人了。
崔紅景冷眼看著那男人將他的小姑娘抱在懷裡,揉著她的發旋兒,如同珍寶失而複得。
懦弱,無能,還心軟。
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彆人。
這次,他絕不會放開。
“嘩啦——”
梧桐葉沙沙作響。
白衣少年手持長劍,如江河起浪,雷霆萬鈞,一身清輝湛然。
鄰家小女踩著矮梯,興致勃勃觀戰。
快了。
她年歲到了,該許嫁了。
玉無雪簪了一朵海棠花,以劍贈之。
“送我的?”
玉小娘子興奮揚眉。
“琳琅,嫁給我。”
她手指撚著花枝,笑得眉眼彎彎。
“好呀。”
大喜之日,新郎官牽著紅綢,引著新娘跨過門檻與火盆。
“恭喜啊,天作之合,早生貴子!”
“來來來,多喝一杯!”
崔紅景披掛著紅綢,臉龐俊美,被賓客們圍在中間。他聽見“自己”說,“姑爺不善飲酒,我替他喝。”
嗬。
他看向自己掌心紋路,淡得很看不清生死命數。
可那又如何?
他終歸贏了。
崔紅景撫平淩亂衣襟,踏入喜房。
他倒了兩杯酒,端著走近新娘。
蓋頭滑落肩膀。
今晚的她紅妝豔飾,曾經是他讓鎮上最有福氣的十全老人給裝扮的,他作為父親,看完了全程,知道眉如何畫才美,知道唇如何塗才豔。
“崔紅景——”
“叫夫君。”
她含羞帶怯,“夫君。”
他將酒杯遞到她眼前,“喝了這杯合巹酒,你我,便永結同心,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兩人纏臂而飲。
“咣當——”
金樽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新郎的唇邊溢出暗紅的血。
而新娘則是笑意滿臉,“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你自投羅網,玉無雪,你以為你變了副模樣,我就認不出你了麼?你碎我七十二根天魔骨,廢我根基,毀我道心,今日,我便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崔紅景倚著紅幔,麵如金紙,氣若遊絲。
他低低笑了。
笑聲荒涼又陰冷。
“假的,終究是做不得真的。”
“你不是她,不是……該死,萬物都該死!”
他怨戾叢生,天闕長劍應誓而出。
喜宴淪為人間煉獄,鮮血濺上了他的眼。
崔紅景麵無表情,他伸出雙指,輕輕抹開,劃開一道陰森血痕。
是冷的。
他持著滴血的劍,久久站在院子中間。
不知過了多久。
月光亙古不變,將肉身照成了屍骸。
直到一日,有人闖了進來。
“無雪——”
熟悉的嗓音。
他抬起了凝霜的睫毛。
那人一身紅裙,腰環血扇。
“一個幻境,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她跑上來,雙手捧起他的臉,倒吸一口氣,“你的眉心長了紅線……你入魔了?!”
入魔?
眾生天命入魔,可真是個笑話。
“天魔沙華。”
“……什麼?”
琳琅揚頸,目露迷惑。
入魔的天命擁著她的腰肢,像是秀骨清像的佛睜開了欲眸。
“今夜月光很好,我想看清楚……”
他舌尖廝磨著她耳後的朱砂痣。
“與我交歡之際,它是如何,一步步在你身上綻放的。”
你試過與魔墮落沉淪的滋味麼?
讓夫君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