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色下,孟浪、唐突、自負,可也迷人得無可救藥。
州圍隻是一介凡夫俗子,沒法做到心如止水,她緩步走過去,成全了他的野心。
然而還沒等開到咖啡店,林縱橫就發現州圍蜷在副駕駛位上睡著了,兩手攥著安全帶,靠著座椅靠背邊緣的凸起,睡得毫無防備。
他沒把她叫醒,怕她冷就沒熄火,車子在淩晨空蕩蕩的街頭漫無目的地開了好久好久。他並不覺得無趣,這是他的征途。
長夜漫漫,香車美女,一大幸事。
*
第二天在片場相遇,沒有過提前商議,兩人默契地在人前拉開距離,保持點頭之交的禮儀。人後的聯係卻日漸頻繁,舉手投足之間的默契和曖昧更是與日俱增。
從一開始,他們的關係中林縱橫便一手掌握了所有的主動權。按道理,彆說身處那個青澀的年紀、含蓄的時代,就算換成思想觀念日新月異的十幾年後,一個人對另一個僅僅有一麵之緣的人產生好感也會收斂著點來,好歹也需要經過一點試探和欲蓋彌彰,然後才會循序漸進地放開。
可他旗幟鮮明,目的明確,毫不掩飾又坦坦蕩蕩地靠近,每一招都帶著狠準穩的霸道和果斷,要多誌在必得就有多誌在必得。
她要做的事似乎隻剩一件,那便是樂享其成。
很奇怪,那個時候的州圍經曆過親情友情愛情的三重浩劫,渾身是刺,為了自我保護,在自己方圓百米之內布了成千上萬顆地雷不讓他人踏足靠近。
偏生他連腳下都不看,大步流星、步步逼近。
安然無虞。
州圍沒有問過林縱橫在她之前的情史,隻是她覺得該是很豐富的,他太老練,太自在,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個姑娘才能達到這樣遊刃有餘的水平和狀態。
捅破窗戶紙的時機到得很快,開機不過兩個多星期,一場吻戲就確定了他們的關係。
當天他們一起下的戲,從片場分頭走,走遠了才會和。不比曖昧階段,成為男女朋友以後可以名正言順有點肢體接觸了,林縱橫拉著州圍的手塞進自己大衣口袋,十根細長的手指在互相糾纏,交換體溫,他們沿著街道慢慢走,一直走到鬨市區的店鋪關了個七七八八。
林縱橫真的是一個很沒有耐心的人,看到不遠處一家酒店,他直白開口:“你帶身份證了嗎?”
後來州圍問林縱橫為什麼談戀愛第一天就敢跟她提開房這種要求。
林縱橫一點也不覺得這哪裡有問題:“喜歡你啊。”
“那喜歡錢你就可以去搶銀行嗎?”
“銀行裡的錢不是我的,可你是啊。”
州圍覺得他十分可愛。
但在那個當下,州圍聽著這話是很不爽利的,這讓她感到不被尊重,也暗自心驚他對男女之事的態度,她從他掌心抽回了手,放回自己口袋中,初戀的歡快和雀躍消失無影蹤,在他不解的打量中,她冷靜發問:“林縱橫,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從前在學校裡,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基本都早早就有了女朋友,林縱橫要是有過什麼過往,州圍完全可以接受,但他的經曆似乎已經不是簡單的情史豐富可以解釋,混亂的程度遠超她所能接受的範圍。
林縱橫明白過來,他沒著急說話,定定看州圍幾秒,突然伸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親她。
州圍側頭躲避。
感受到她的抗拒,林縱橫並不多做停留,直起身來,說:“這是我第六次接吻。”
他們拍吻戲拍了四遍才過,加上吻戲前的初吻,這正是第六次。
州圍半信半疑地抬起頭看他,思考他這句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這一次他正麵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說話間,他慢慢把她抱住,嘴唇貼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好喜歡她。”
這是林縱橫第一次跟州圍告白。
雖然他的所作所為都很難讓人信服他沒有經過彆人的調/教而是無師自通,可是沒緣由地,州圍就是信他說的是真的。她拉著他的衣角埋首在他胸口,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頰和耳朵都燙得快要冒火。
林縱橫很想聽州圍也說喜歡他,但是近在他眼前的耳朵紅彤彤,他笑一下,心軟了,沒為難她。
反正臉紅還不是因為喜歡。
本來場景溫馨,然而他再一開口還是不忘初心:“那可不可以去開房啊?”
州圍:“……”
林縱橫還在火上澆油:“我都夢到過好幾回了。”
州圍沒說話了。
人們都說,社交禮儀中,沒有爽快地答應就是拒絕;但是在某些場景下,沒有利落地拒絕就是答應。
從一開始,林縱橫的性格特點就擺得明明白白,他強勢,不夠體貼,很多時候以自我為中心。最後連天都幫他,滴滴答答下起一陣雨來,他拉著州圍走,她沒有阻止,安安靜靜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初吻初戀和初夜在一天之內完成,也許聽起來不夠自重,隻是從頭到尾包括事後州圍都不曾產生什麼後悔和擔心的情緒。
她很喜歡他,並且想靠近他,就像他一樣,僅此而已。
第二天分了先後去到片場,又自覺回歸到搭檔之間禮貌友好的相處模式,玩地下情的本事天賦凜然。
唯有吃午飯的時候林縱橫把盒飯裡的水煮蛋夾給了州圍:“補補身子。”
州圍:“……”她不但把他的給他夾了回去,還把自己的也給了他:“還是你補。”
“補來乾什麼?”他笑得很痞。
一旁饑餓的男二號陳子寬大快朵頤,眼見二人推來讓去的,筷子朝林縱橫的盒飯一伸:“不要就給我。”
“誰說不要。”林縱橫把盒飯遞遠些躲過了突襲,“我留著補身子。”
陳子寬夾了個空,忍不住嘴賤一把:“年紀輕輕這麼虛?”
“怎麼個虛法。”林縱橫掩人耳目,先問的女二號謝卉冰。
謝卉冰眼睛瞪大:“我草,我哪知道。”
林縱橫根本不在意謝卉冰什麼回答,扭頭看州圍,笑容裡的意思隻有她才看得懂。
州圍說了聲“我吃飽了你們慢吃”就匆匆離開,轉身的一瞬間臉上浮起一層緋色。
“都沒怎麼吃啊?”林縱橫在背後喚她。
州圍咬牙。
這個人,不就是第二次血洗前恥了麼,這麼嘚瑟。
也許是因為肉體關係的升華直接影響了心靈的距離,那一天他們拍戲格外默契,完全是超神狀態,大部分都是一條就過,再不濟也沒超過三次,並成功感染了所有演員發揮超常,導致預計拍到晚上九點的戲份下午四點就搞定,連見多識廣的楊導都產生些許廉頗老矣的自我懷疑,看了好幾遍回放以確定自己是否老眼昏花分不出好壞讓這些家夥劃了水,最後心累地揮揮手,宣布收工。
開工以來頭一次結束得這麼早,整個劇組立刻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一人號召紛紛響應,約著一塊去聚餐。
林縱橫目光若有若無撇過州圍身側。
州圍明白他的意思,他要過二人世界,於是她拒絕:“我有點累,想早點回去休息。”
其實這不是借口,她是真的累。整個人就跟被碾了一遍似的,渾身酸痛,前一晚她的體驗不大好,本來就是道遭罪的坎,加上林縱橫也是第一次,毫無技巧可言,完全是憑著本能亂來,罪上加罪。
同事們紛紛指責她掃興不給麵子,任憑眾人破磨了嘴皮子,她愣是不肯改變主意,堅持要回去。
林縱橫一言不發,看著大家勸她,嘴角始終有淡笑,陳子寬和謝卉冰幾人看不得他這幅置身度外的樣子,要拉他入夥:“縱橫你也勸勸啊,聚餐沒有女主角還有什麼意思?”
“一起吧。”林縱橫敷衍得很,心裡在說一會你們連男主都沒有。
州圍再次婉拒,林縱橫聳肩,對眾人說:“不去就不去唄,彆勉強人家了。”
一夥人勾肩搭背地走開,州圍看著林縱橫的背影,短款夾克,黑色毛衣的領子遮住半個脖頸,兩條長腿把步伐邁得懶懶散散,落在大部隊最後麵幾個,一旁陳子寬不知道和他說了點什麼,他扭頭朗聲笑起來,和遙遠的笑聲一起的還有橙紅色夕陽的光芒,穿透而來。
他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從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
是她乾的。
想到這裡,州圍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林縱橫心有靈犀似的,脖子扭轉的弧度稍大了一些,目光淺淺落到她身上,僅僅停留了幾乎快到捉不住的一瞬就收了回去,他抿唇低頭一笑,又繼續若無其事和陳子寬對話。
州圍簽的經紀公司在她拿下《途窮》女一號之後就對她重視了起來,她雖然暫時還沒有自己的助理,不過公司派了車接送她上下戲,到點聯係司機就行。
既然要和林縱橫約會,顯然不能叫司機,但問題是她實在是走不動,偏偏又舍不得那點錢打出租車。
還在路邊打不定主意,有一輛車緩緩在她身旁停下,車窗搖下來,駕駛室上有女聲叫她:“州小姐。”
林縱橫的助理牙牙。
“上來吧,縱橫叫我來接你。”
待州圍上車,牙牙不若從前的客氣,語氣熟稔許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有什麼事情都可以直接找我幫忙哦。”
州圍點頭。
牙牙把她帶去一家中餐廳,引著她去單獨的包間坐下,又匆匆離開:“你等一會,我去接縱橫。”
也不知道林縱橫用什麼理由糊弄了同仁們,反正沒一會他就麵色輕鬆如約而至,一推開移門,兩人視線交織。
白天還好,公事公辦外加表演不熟,此刻獨處時分看到他的眼睛,昨晚上的記憶開始洶湧,記起那些抵死纏綿,也記起這眼眸曾如何盛滿讓人心驚的欲/念,州圍有點羞赧和不自在。
林縱橫微微一笑,邁步走進來,沒到對麵他自己的座位去坐,先到州圍旁邊弓下腰來抱她,還不肯心照不宣,非要明明白白說出來:“羞什麼。”
那時候還沒有小狼狗這種叫法,如果有,林縱橫肯定算一隻。
服務員來敲門,林縱橫鬆了州圍,跟她擠同一根椅子坐下,一手搭在她腰間一手翻閱菜單,問道:“你點菜了嗎?”
“沒,等你點。”州圍說。
他是常客,熟練報過幾道菜名就將菜單還給服務員,在對方即將接過的瞬間又收手,翻到最後麵飲品湯飲區看一圈:“紅棗銀耳羹。”
給她補補氣血。
哪壺不開提哪壺,等服務員走開,州圍埋怨:“你不要一直說……”
“OK,不說。”林縱橫去自己座位坐下,托腮看她,還是下巴擱在掌心裡四根手指輪流著輕點下頷骨,扯上幾句有的沒的,他憋不住,悠悠然地再次開口,“可是我想問你還痛不痛。”
這個問題他問了好多遍了。
州圍頭大,在臉再次紅起來之前趴到了桌子上。
當晚,剛開了葷食髓知味的少男當然是需要忍耐的,血氣方剛的年紀,精力就跟無窮無儘似的,廁所跑了好幾趟,州圍看他可憐,一咬牙,拉拉他的小指:“沒關係,不是很痛了。”
林縱橫搖搖頭,抱緊了她:“你怎麼都不問我會不會對你負責,以前我同學他們的女朋友都會問。”
“不想問。”州圍說。
她覺得在性/事上她和林縱橫應該是平等的,為什麼她要做出受害者的樣子討一張毫無卵用的空頭支票。
“我會負責的。”林縱橫撐起手臂來看她,“我會娶你,給你一場最漂亮的婚禮。你也要對我負責,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