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這個稱呼,在李聞風出來讀高中這大半年裡,已經長久的沒在他耳邊出現過。
幼時的玩伴大部分都留在附近鎮子上念書,臨近幾個村子裡考出來念高中的人隻有他、夏誠和孔開城。
因此,李聞風隻有在回村期間才會偶爾聽到有人叫他‘黑哥’。
而且,這些同伴一旦這麼叫了,說不定還會被爸媽說:“你們黑哥都這麼大了,那還能再這麼叫,以後叫聞風哥。”
所以,陡然聽到這名字,李聞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看了一眼跟在喬依之身後的女生,確認過眼神,是不認識的人。
可能是叫彆人?那句可能是‘嘿,哥!’
見女生眼神也偏到其他地方去,李聞風想,她大概是叫彆人吧。
於是李聞風很自然的把喬依之書包拿起來,說:“把文具塞進去。”
還有身份證,這個丟了就沒法考英語競賽了。
那個女生在李聞風看過來的時候還頗為欣喜,但很快,情緒便隨著李聞風那打量陌生人的態度而低落起來。
喬依之側著身子放文具,留給李聞風哥這個女生‘麵對麵’的機會。
哪想到,李聞風收拾好兩人的書包後,直接轉身就要帶著她尋找車子。
喬依之趕緊拉住他:“這個女生剛剛好像在叫……”
她轉過頭去,哪還有什麼女生。再往遠看,隻能看到剛剛那個女生的背影。
李聞風挑了挑眉。
“可能是認錯了。”
喬依之剛跟著女生一起出教學樓的,沒這麼快忘掉女生剛剛看到李聞風時驚喜的眼神。
因此,她多問了一句:“真的不是你妹妹嗎?”
“嗯?”
“她剛剛是說了聲嗨,然後叫你哥,我應該沒聽錯。”
李聞風輕笑:“我沒有妹妹。”
……其實有沒有他也不知道。不過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麵了,應該算沒有吧。
如果被女生知道他們倆的談話,估計會一臉無奈的解釋自己叫的是‘黑哥’。
隻可惜她現在已經跑遠了。
李聞風剛剛那個像看陌生人的眼神,真的讓她挺傷心的。
女生名叫程慧,父母都是一個是攝影師、一個是記者。
兩人都很喜歡去各地采風。
十三歲那年,初一升初二的暑假,父母帶她去山裡的農家樂玩耍,順便爬個山,緩解一下城市生活的疲勞和壓力。
程慧爸媽的登山跟普通人的爬山不一樣,他們有專門的驢友隊伍,還有專業的裝備。晚上找一處平坦的地方打開睡袋直接就休息了。
不是那種很輕鬆愜意、坐纜車上下的遊山玩水。
當然,驢友們也不是次次都要爬險峰、走吊索,他們驢友隊伍裡也有退休了的老年人,大家隻是喜歡走一走常人不經常走的小路。
程慧的爸媽跟著隊伍已經爬過這座山好多次了,自己也開發出一些偏僻的小路。
正是因為了解,才覺得危險程度不大。
就把十三歲的程慧也叫上了。
畢竟國外這個年紀的孩子有的都敢騎著山地自行車下山……國內的孩子爬爬山也沒什麼不對。
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山裡的天氣更是一日三變。
七月份的天,說下暴雨就下暴雨,還不帶停的那種。
再加上山裡天黑得早,程慧跟隊伍裡其他兩個被家長帶來的男孩子都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顫抖著說:“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偏偏經驗老到的人還讓大家繼續往上爬。
“等到了咱們之前選好的休息地點就安全了,在這兒一直歇著,萬一泥石流了怎麼辦?”
那會兒程慧還不大懂泥石流是什麼,但她才剛想問爸爸什麼是泥石流,他們之前走過的那塊大石頭居然鬆動了!
淒風苦雨中,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
所有人眼前突然就空了一塊,隻餘滿目的漆黑。
整座大山像一隻巨獸張著黑漆漆的血盆大嘴,要把他們所有人吞噬進去一樣。
程慧當下就哭了。就算她從電視上看到過因為暴雨侵襲,山上的泥土樹木石塊轟隆隆往下滾。
那畢竟也是電視上的。
她爸爸反應快,把她抱在懷裡,一趕緊繼續往上跑。
大人們走這條路已經不下三次了,大概知道哪兒比較安全,這會兒為了活命,一個個都撒開腳丫子往上跑。
之前背著的東西除了吃的和水,其他通通往地上扔。輕裝上陣。
這會兒簡直就是跟死神賽跑。
所幸這座大山還是比較穩健的,植被覆蓋也比較豐厚,山體滑坡影響的範圍不大。
等一群大人到了安全地點後,開始各種發求救信號。
反正手機是撥不出去電話的,他們隻希望自己強力手電筒的光可以被村裡的村民看到,然後趕上來救援。
李聞風他們村子就在山腳下。
他們一群驢友上山時也是跟村民們打過招呼的,這會兒下這麼大的雨,山裡還轟隆轟隆的。
大家都知道,出事兒了。風聲嘶嘶,雨聲更是聲勢浩大。
伴隨著夜幕的籠罩,整個村子仿佛是寬闊海麵上一艘小帆船。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人都在被窩裡玩手機。
李聞風沒玩,那會兒他正開著燈,在有一層厚厚‘包漿’的小桌子前寫數學題。
他那會兒已經十三了,這個原本就小的桌子此刻就顯得更小了。而且一隻桌腿下還墊著木柴,以免搖晃。
外麵的風雨聲完全打擾不到他。
過了大概半小時,村子裡的狗開始狂吠。
李聞風察覺了什麼,放下筆,跑出院子,把大門打開,看著已經跑了幾米遠的田叔,喊住他。
用方言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那田叔看到李聞風後,冒著雨跑了回來,聲音很是急切:“山上有二十多人被困住了,村長已經報警了,警車和救護車都要來了,我想著帶倆人先上去救援一下。”
畢竟,就算是專業的搜救隊,肯定也不會冒著雨搜山。
等雨停、天亮後,還是得讓他們這些村民帶路。
但那會兒就太晚了,說不定人在山上都要被凍死了。
田叔又說:“咱們這山我熟悉,犄角旮旯我都去過,除了那塊有點鬆動的石頭,其他地方不會塌的。咱們隻要避開那一麵,就不會出事。你、你要是信得過叔,帶著繩子和雨披,跟叔上山一起看看人活了多少。”
在場外人看來,十三歲的男孩子,能起個什麼作用?
但在農村不一樣,他們村五年前才有了希望小學,男孩女孩子們早早的就當了家。
春忙秋忙時候誰還管孩子多大,長得跟大人差不多高,就得去割麥子耕地種地。
李聞風是村子裡‘孩子王’,玩的瘋起來的時候,他奶奶恨不得拿了棍子揍他。
但在其他方麵卻很懂事,小的時候,奶奶生病了,他就知道自己把地裡的雜草除了。
長大後他們家的土地就是他在收拾。
因為這份穩重,田叔見他出門才,才對這麼說。
田叔原本是沒想著叫李聞風的,但他自己出來了,再加上田叔剛剛叫了好幾戶人家,沒人肯答應他後,這才跟李聞風主動說起了這件事。
李聞風自小不知道往那山上跑了多少圈。
對這一片特彆熟悉。
更彆說山裡還有個村子呢,他們那兒的小孩想出來上學,冬天時候學校老師還安排他們高年級去接過那群小孩子。
因此,聽到田叔的話後,李聞風眼底一絲害怕都沒有。
他隻說了一個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