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真靜靜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猙獰,捧著花的手也發了抖,錢不換見他臉色不對,知道他要發瘋了,暗暗提放留意,怕他傷了林奇——錢不換不能得罪韓逢。
沒想到王玄真發了會抖,又冷靜下來了,手上攥著的花往前一送,“好看嗎?”
林奇從未見過如此燦爛奪目的花,老實地回答道:“極儘妍態,國色天香。”
“我送給你。”王玄真輕聲道。
林奇又是呆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韓逢一眼。
韓逢負手站在站在亭子裡,頂天立地的氣魄,林奇看到他心裡就安穩,當下對盯著他的王玄真道:“多謝國舅厚愛,隻是我不懂花,怕唐突了,如此特彆的花兒,國舅還是帶回去吧。”
王玄真遭遇到了拒絕也並未生氣,甚至表情變得柔和,“我聽說你是榜眼。”
“是。”
“你好聰慧啊,”王玄真感歎般道,低頭望著含苞待放的金花茶,語氣略有些憂傷,“人說慧極必傷,那都是蠢人嫉妒你們這些聰明人才這樣說的,實際蠢人要受的傷比聰明人多的多了。”
林奇不覺得自己很聰明,也不覺得自己蠢,他就是他,很普通的一個合成人,之所以王玄真說他聰明,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的人設而已,他聽了王玄真的說話語氣,不由自主地心裡產生一點悲涼,語氣也柔和了很多,“國舅,您還好吧?”
“我不好,”出乎林奇的意料,王玄真抬起臉,對著他流了滿臉的淚,抱著花一頭栽到他胸膛上,“我都疼死了……”
林奇慌亂地望向錢不換,連進退都忘了,隻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錢不換木頭一樣地站著,仿佛沒有思想的一個假人,王玄真的靴下之臣太多,錢不換早已麻木了,不過這個林大人可能有些不同,不那麼好得手。
錢不換抬起眼眸,眼見亭子裡的韓逢站不住了,氣勢洶洶地擰著眉過來,抬手要去抓王玄真的肩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用力必定不輕,錢不換抬手攔了一下韓逢的手臂,終於開口道:“爺,您嚇壞林大人了。”
王玄真抬起臉,抹了下眼角,韓逢趁機將林奇拉到身後,王玄真一抬頭,見麵前的換了個人,臉色立刻變了,冷淡得將那一捧花摔在地上,仰頭對韓逢道:“你這樣護著他,是真心的嗎?”
韓逢站在林奇麵前,隻冷冷地看著王玄真,目光不善,王玄真的性子,他前世也略有所聞,是個瘋的,餘光刀尖一般滑過錢不換臉上。
錢不換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對王玄真低聲勸道:“爺,刑部血氣重,咱們還是回去吧。”
王玄真癡癡地看著韓逢身後露出肩膀一角的林奇,上前一步似乎伸手要去抓林奇,韓逢極快地抬手打開了王玄真的手,雙手往後抓住林奇的手臂,對王玄真道:“國舅,自重。”
未等王玄真破口大罵,林奇拉開了韓逢的手,已先一步從韓逢身後站了出來,他輕拍了一下韓逢的手臂,對王玄真拱手道:“國舅,您想跟我說話,是嗎?”
王玄真眨也不眨地看著林奇,麵前的林奇麵目清秀,目光澄澈,看上去毫無憂慮,從未受過任何傷害,是高懸於廟堂之上華貴的玉器,他太難過了,也從來不去掩飾他的難過,眼睛裡又淌了淚,“是。”
刑部後門接了一條小河,外頭傳言河水臟汙暗紅,全是犯人放下的血,其實看著也很尋常,的確不怎麼乾淨,青壓壓的水草顏色,但也絕不如傳言般腥臭不堪。
林奇與王玄真站在河邊,往河內一指,麵帶微笑道:“這裡頭有不少螃蟹,昨日孫大人撈了好幾隻,全烤了。”刑部的人實在已經無聊到了這種境界。
王玄真聽了,感興趣道:“那……好吃嗎?”
“這就是笑話了,”林奇露齒一笑,頗有些狡黠,“沒洗乾淨,裡頭全是黑的,孫大人還以為是自己烤焦了,一口下去苦的喝了幾大碗水。”
王玄真噗嗤笑了,笑完之後臉色又快速陰沉下來,因為他的笑聲實在太嬌嫩,完全不像四十多歲的男子,倒像是十幾歲的小娘子,他平素都留意著儘量不露行跡,方才沒有戒備,又是真心的笑,所以全沒有在意,一下就露了餡。
日光明亮,王玄真忽地覺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一般,負在身後的雙手用力絞著,一時氣性又翻了上來,一股烈火從他的肺腑開始燃燒,簡直快要燒到他的脖子,令他人頭落地。
“國舅!”林奇矜持又興奮地一指手,“你瞧,兩隻螃蟹在打架呢。”
河池裡汙泥翻滾,耀武揚威地伸出了兩個烏黑的鉗子。
王玄真沒看螃蟹,而是看林奇。
每一次見到林奇,他內心深處就無法抑製地產生一個念頭,他從林奇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不露鋒芒,靦腆天真。
他知道自己這麼想是有點過分了。
林奇是榜眼,比他聰慧得多,又是刑部官員,有大好的前程,或許……還有人真心待他,總之與他是不同的。
“林奇,”王玄真聲音柔軟,他也不在乎自己聽起來是不是像個女人,他用最溫柔的目光注視林奇,用他全然的善意道,“我會護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