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真這一記台階遞的正好, 王太後出去就免了刑部其餘人的罪責,她的目光在林奇身上多流連了一會兒,卻是叫了韓逢入內堂。
林奇守在外頭, 神色掩飾不住地焦急。
王玄真靜靜看著他, 再一次想到了自己。
當年王太後不受寵愛, 王玄真知道了卻很高興, 他不懂事, 以為先帝不喜歡王太後,就會放王太後出宮回家。
他就一個姐姐,待他千好萬好的姐姐,就盼著姐姐回來繼續寵他。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他最怕冷,平素都窩在房裡不願出門, 一聽說他母親要代父親入宮看望姐姐, 立刻就跳起來說不如他去。
揣了個手爐也還是在路上凍得發抖, 令王玄真沒想到的是姐姐在宮裡過得比在家裡還不如,宮殿冷得他牙齒都要打顫, 姐姐臉都凍青了還穿得那麼單薄, 而皇帝瞧著也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
王玄真高興不起來了, 出宮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地望著深深的宮殿, 麵色也是林奇此刻一樣的焦急。
“彆擔心,”王玄真低聲道, “太後不會為難他。”
林奇擔心的不是這個, 他絲毫不懷疑韓逢弄權的本事, 他擔心的是韓逢在這個權利的漩渦中越陷越深, 步向和前世一樣的命運。
水至清則無魚,在官場中混得越久, 林奇越深刻地感覺到讓韓逢達成本世界的目標有多難。
“多謝國舅爺及時相助。”林奇分神謝了一下王玄真。
王玄真忽然道:“林奇,你給我當兒子吧?”
“啊?”林奇詫異極了,一下思緒打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對,你當我的義子吧,這樣以後便誰也不敢開罪你,”王玄真隻是靈光一現,越說倒越興奮起來,“我死以後,我的那些私產也都是你的。”
林奇哭笑不得,“國舅,莫開玩笑了。”
王玄真一時的人來瘋,卻是越想越覺得可行,低頭自顧自地陷入幻想之中。
錢不換從旁看著,對林奇刮目相看。
王玄真身邊的美男子來來去去,他什麼樣的都見過,無非是權色交易,或者更蠢一些的,沉迷王玄真的美色不可自拔,王玄真從來毫不留戀,全是過眼煙雲。
收義子?聞所未聞。
刑部內堂,王太後上下打量了韓逢,忽地張口道:“張風喜一案是你主審?”
“是。”
“卷宗上寫的可是林奇。”
“臣怕太師遷怒,故而如此。”
王太後輕笑了一聲,“你倒是老實。”
“在太後麵前,臣沒有必要隱瞞。”韓逢垂著臉,四平八穩道。
“方才在外堂,本宮瞧你很維護林大人,”王太後眼睫上下翻飛了一下,利光若有似無,“感情似乎好得很。”
“官場之上談不上什麼感情,不過是借著林大人,”韓逢抬起臉,麵上揚起一個淡淡笑容,“入太後的眼。”
王太後臉上笑容慢慢淡了,她似乎明白王玄真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兩個人。
真像。
往事陳年,過去得太久,久到王太後已經不太記得做王貴人的時候,她今日長裙之外披著狐裘,又輕又軟暖若春日,十指纖纖俱塗滿了鮮紅的蔻丹,但在見到王玄真的每時每刻,她恍然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冰涼刺骨的冬日。
“你很好,”王太後緩緩道,“我相信像你這樣的人,會為本宮創造出本宮想要的價值。”
一切都在韓逢的籌謀之中。
以利益凝結在一起的關係最牢固,也最脆弱,隻需一點點的外力就能打破微妙的平衡,然後一路滑下毀滅的深淵。
韓逢心領神會,斂眸垂首,“臣不會讓太後失望。”
王太後與韓逢一前一後地走出內堂,林奇一見到兩人的身影,立刻腳步往前挪了半步,隨後用理智頓下腳步,王太後眼神從林奇身上輕快掠過,落到王玄真臉上,對王玄真微一點頭,王玄真跟了上去。
林奇不在意王太後,他一直看著韓逢,待王太後一行離開之後,上前與韓逢伸出的手臂相對抓上,他擰眉道:“如何?”
“王太後要與嚴甫昭決裂,”韓逢肅著臉,難得語氣嚴厲地對林奇道,“你今日太衝動了。”
林奇麵露慚色,“我隻是不忍各位同僚無辜受害。”
“死一個張風喜已足夠了……”林奇聲音低沉道。
張風喜的死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林奇也從未再提起,這件事心照不宣地在兩人中間埋了下去,韓逢都快忘了。
驟然從林奇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韓逢幾覺恍如隔世,兩情相悅的快樂衝昏了他的頭腦,令他飄然若仙,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