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回籠, 謝小宗主在殿內主廂外站了許久,做足了心理準備。微一翻轉手腕, 那盒生骨膏便出現在他手掌上, 由瑩潤的白玉盒子裝著, 隱約可見裡麵淡綠色的膏體裝了半盒。
謝虛微斂眉, 整了整衣冠,便推開廂門進去了。
滿室清雅的竹香撲進懷中,那是用上善紫竹製成的香, 可助人清明心境、勘破心魔,在晉升修為時點上尤有奇效。因它的珍稀藥效、昂貴價格, 許多人也隻舍得到關鍵時刻才用上, 哪裡像謝虛這般日夜不歇, 眨眼間便燒掉大筆靈石,隻因為那氣息足夠好聞。
謝虛平日裡也不用香,但因為他往談棠這處跑得勤, 這才衣袍之間都染上一點竹香。
隻這方寸之地, 竟有陣法大家給布置了上品聚靈法陣,廂房裡皆是濃鬱靈氣,恍惚間如步入仙境。謝虛進來時, 微微一頓, 便走去那陣眼中間新換上一枚極品靈石, 這才轉身向床榻間走去。
層疊白色鮫綃盈盈漂浮,被謝小宗主一把拂開了,露出那躺在床榻上的人。
微深陷的五官讓他顯出一分異域血統, 倒是更顯得極其英俊,發間隱約可見幾縷金色長發被編織在如瀑青絲中,他的唇緊抿著,神態間十分冰冷。
談棠身著一件如雪白裳,配上那冰冷神情,當真是如天上的謫仙一般,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謝虛眼中掠過癡迷,雪白的麵頰上也飄過一分淡紅,如同天上紅霞在他臉上淡抹一層般。
謝小宗主隻以為麵前的人便是人間絕色,渾然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情,比眼前的白衣男子還要誘人多了。
便是滿心戾氣的談天魔,見到謝虛這般羞赧的神情,那翻騰的殺意也略略一消。
“阿棠。”謝虛低聲喚了一句。
除了談棠之外,再沒人聽過驕橫傲慢的謝小宗主這般溫軟的語調。
謝虛道:“我給你帶了生骨膏,隻要敷上,你的傷很快就能好了。”
談棠麵上劃過一分輕蔑和嘲諷,極冰冷地撇開頭去。
謝小宗主也並不在意他不理自己,隻倉促做好了心理準備,闔上眼睛去揭他的衣服,連手都因為緊張而微微打著顫。
談棠簡直被氣得肝疼,他一把捉住了謝虛的手腕,冷聲道:“你做什麼?”
“你受傷了,總要上藥才能好,”因為難得的肢體接觸,謝虛白皙細膩的膚上都泛著淡紅,他閉著眼強調道,“非禮勿視,我不會看的。”
談棠:“……”
他雖然不知道這生骨膏是什麼藥,但從那極充裕的靈氣上也能猜到一分得來不易,對任何修士都是大養之物——偏偏對他不行。
他一個天魔,無論是那上善紫竹香,還是這生骨膏,於他而言都是無用的廢物,傷口遲遲沒有好轉,反倒讓人生疑。
隻是這些,也不能和麵前的修士解釋。人間的修真者,都是極其憎惡天魔的,除非他瘋了,才會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露出來。
謝虛卻隻將談棠的反應當成了排斥和厭惡,他反手桎住了談棠,便要給他上藥——現在的談天魔和凡人無異,擋不住築基修士的這一手。
那雪白的外衫被解開,看著修長瘦削的身軀上肌肉竟一分不少,勻稱健美。謝虛依舊闔著眼,黑沉的眼睫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撥弄一下的卷翹,正微微顫著。
淡綠色的膏體被他摳出一小塊在指尖,因有神識感知,總不至於太出差錯,那藥膏被準確無誤地覆在傷痕上,輕輕揉開。哪怕是閉著眼,謝虛的動作也依舊小心輕柔,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般鄭重,反而讓談棠有些不自在。
因談棠是半靠在床榻上的,下身的傷痕不好上藥,謝虛乾脆單膝跪在榻邊,換了個方向。那衣擺都垂落在地上了,他也分毫不在意。修長的指尖一點點擦過傷痕處,十分細致,那生骨膏分明是冰涼的觸感,在謝虛細細塗抹後,反倒有一股燥熱往談棠身上躥。
談天魔麵色變得更冷淡起來,有些煩躁地道:“彆弄了。”
謝小宗主被他厭煩的口吻驚了一驚,手上的動作都慢下來,沉默半晌才道:“……阿棠,怎麼了?”
有些許委屈。
談棠低頭望他。
謝小宗主的眼睫極長,膚色白皙,唇卻是十分殷紅好看的顏色,眉眼微垂,卻也掩不住那般稠艷的風采,哪怕是對人類修士毫無好感的天魔大人,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實在好看得驚人,想必隻要他微微一笑,便有大批的青年才俊願為他赴湯蹈火,做他的入幕之賓。
談棠不想成為這其中之一。所以他心中的惡意和火氣愈重,說了一句有失分寸的話:“你今日給我用多少這種藥,來日,我便十倍地用到你身上。”
分明還是那般冰冷倨傲的神情,談棠卻是不動聲色地,用目光一掠掃過謝虛的腰際。
想必這樣好的靈藥,用來做那種藥也很適用。
謝虛微顰著眉,顯然沒聽懂:“用就用了。”
像這種靈藥,還能折騰出什麼病來不成。
談棠:“……”他輕嗤一聲。
謝虛上好了藥,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一般,他緩慢地背過身道:“新的衣衫都在櫃子裡,阿棠自己換。”
衣襟大敞著,談棠躺在床榻上,沒有要回應的意思。
謝小宗主倒是習慣了他的冷淡,正準備離開時,卻被突然拽住了左手腕。
手腕被輕輕按壓,衣料便牢牢黏在腕上,透出一分淡紅血色來。
謝虛“嘶——”了一聲。
談棠微一挑開衣袖,便見到謝虛手上有一道極其細長,但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不斷滲出血來。雖然旁人看不見,但談棠作為天魔,一眼便見到傷口中深紮進去的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