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似乎在這時凝結了一瞬。
謝小宗主正就著走來的路徑離開,雪白如鮫紗的袖擺微微翻起, 揭開便能看見其下白瓷般細膩的手腕。便在這時, 謝虛的袖子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捏住了。
“虛兒, ”那人聲音寵溺又無奈, 像示好一般地哄道,“爹爹錯了,爹爹不知道是你。”
謝虛一聽見“虛兒”這樣的稱呼, 就身體微微一僵。他回身試圖將自己的袖子扯出來, 可惜彆無欲實在是攥得緊, 也隻能無奈地放棄了,隨之詢問道:“殿前……玉胥長老也便罷了,怎麼好讓玉青師姐也跟著跪。”
彆無欲的麵色又沉下來了, 啞聲道:“玉青未免太由著她師父了, 她師父也太過不像話。我讓玉胥去剛現世的古秘境中尋栽夢蓮, 依他的修為應是手到擒來之事, 結果玉胥當真尋到了栽夢蓮,卻給了長生門一個普通弟子……就因那弟子說,要借栽夢蓮淬煉掉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脈, 否則在宗門中飽受欺淩,煞是可憐。”彆無欲當真是越說越惱火,那古秘境屬火型秘境, 有可能催生出絕世靈寶“栽夢蓮”。他讓玉胥走一趟,就是知道玉胥有出竅期修為,而且依他的心性絕不會貪圖這種靈寶。
若是當真沒尋見, 彆無欲也不會責怪玉胥……但卻是因這種可笑的理由失手,和違抗宗主之令又有什麼區彆?
玉胥真君還不斷強調:“那少年說了,不過是借用栽夢蓮孕育的靈火,待他脫了妖身,便完璧歸趙。”
彆無欲本就因謝虛跑去偏遠小世界而蓄著滿滿火氣,聽到這話就將玉胥揍了一頓。若不是因旁邊還有玉青求情,隻怕要用上一身真元了。
聽完了始末,謝虛因彆無欲口中“妖族血脈”一詞,微微一晃神。
玉胥作為極欲宗四大長老之一,平日掌理的事務卻極少,為人很是神秘,再加上他隻收了一個弟子,卻十分優異——就是極欲宗的大師姐,整個九天大世界都讚賞的天驕。所以玉胥在其他弟子心中地位形象其實極好,甚至傳出過玉胥的修為遠遠勝過四長老之首的夢長老的謠言,氣得夢長老恨不得找玉胥上決鬥台。
但是稍微接近內門核心的人,便知曉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玉胥之所以很少出麵掌管門派,顯得神秘莫測,是因為……他的性格實在不合適。
玉胥或是極欲宗這麼多大能裡最奇葩的一個了,生性害羞內斂,又莫名心軟,這種性格總歸是不適應做管理者的。玉青雖然是玉胥的徒弟,但她照應玉胥的時刻反而要多一些。
四大長老在小時候都照料過謝虛,但謝虛獨獨對兔子般的玉胥冷淡至極。玉胥心性簡單卻也敏銳,或是感知到了謝虛不大喜歡他,也一直表現的有點畏懼謝小宗主。
——畢竟謝虛知道在後麵的劇情裡,玉胥被一個半妖騙得神魂顛倒,帶人攻入極欲宗,親眼看著徒弟玉青戰死在極欲宗門前,也實在難對他心懷善意了。
而聽到彆無欲的話,謝小宗主才意識到,玉胥長老莫非這時便和那半妖有了牽扯?
這段劇情僅是“極欲宗被攻破,謝小宗主跌下神壇”的大綱類劇情,謝虛也不知更多細節,倒是開始反省自己有些入戲太深,不是個好征兆。
畢竟這個位麵與往常不同,他待了十幾年才等到劇情正式開始,思維模式都更偏向原來的“謝小宗主”了。雖然不能改變極欲宗落敗一事,但給那作為半個罪魁禍首的半妖找找麻煩,還是在劇情可操作範圍內。
說不定他的刁難,也是推進半妖要冒大風險吞並極欲宗的緣由之一。
謝虛越想越覺得可行,可他的長久沉默,卻讓彆無欲有些驚慌了。
彆宗主開始反省自己方才的語氣是不是過於陰沉了。
他十幾年來從未凶過謝虛,方才那句“滾出去”,雖然本意不是對著謝虛,但也難免顯得太過戾氣了。正想著該如何哄虛兒,又被一句話問得將惱火之事全盤托出,如同抱怨的青頭小子,更顯不出父親的穩重來。
彆無欲心中憋悶狠了,他也隻能如小時一般笨拙地去哄謝虛,將手上戴的一枚帶芥子空間的指戒摘下來,塞進謝虛的掌心中。
“這是爹爹在你離開時,收集的一些靈器、衣飾、丹藥,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其實那指戒中藏的是什麼,彆無欲早記不清了,但總歸是這些物件沒錯。同時在心中暗惱,要不是玉胥不爭氣,這時他本可以將那株栽夢蓮獻給虛兒的。
那冰涼的戒指落在謝虛手中,謝小宗主才回過神來,下意識一低頭,被銀色的弧麵晃了晃眼睛。也是這時,才生出一分哭笑不得之感。
他將那枚指戒遞還給彆無欲,極輕地歎了一聲:“父親。”
彆宗主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這些東西我有太多了。”
少年人黑沉的眼睫微微垂下,顯得乖順無比,那眼角處卻仿佛被花汁染得微微泛紅,莫名生出艷色來。謝虛的相貌,向來是在修真界裡也出落的絕無僅有的,隻是由這張臉做出抗拒的神情來,也尤其讓人心中痛徹。
彆無欲的唇角,抿直了一些。
他有些無措又失落地道:“……嗯。”
虛兒終究是不能當做小時候那般對待了,他哪怕身為一派之主,到這種時刻也好像顯得手段貧乏了一些。
隻是謝虛見著彆無欲神情低落的模樣,微頓了頓,還是將自己從玄水門中奪來的那條六品靈脈取出來了。
卜一取出,殿內的靈氣似乎又濃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