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宗主微側過頭, 麵上鎮靜,眼底卻是凝著一層冰般, 陰冷得可怕。他微敲了敲手指。
“開始吧。”
這話是對殿中唯一一個陌生老者說的, 若是謝虛料想不錯, 他應當就是彆無欲從其他宗門世家中尋來的能人,身具判斷血緣宗親的秘法。
夢長老有些麵露不忍。
他們的謝小宗主,恐怕從被彆無欲接到身邊看養以來,再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被從小寵他到大的父親疑心血脈歸屬, 謝虛心中也定然被惶急和委屈塞得無處安放。
彆無欲做出這樣的決斷,不管結果如何, 都是寒了小宗主的心。
可夢長老寧願是那魔族血口噴人, 讓這兩父子間生了不大不小的罅隙, 讓謝小宗主受了如今被冷落的委屈, 也不願那魔頭……說的是真話。
得了彆無欲的口令, 菩提真君起身站至謝虛眼前,溫和有理地略行一禮,才道:“還請謝君伸出手來。”
現在的謝虛, 當然是不能名正言順當下“謝小宗主”這一稱的。那菩提真君也是足夠小心, 警惕著稱呼不恰會引得彆無欲不滿, 這才用了“謝君”一稱, “君”是與平輩道友互稱時的敬稱,可謂既顯尊重也不失妥當。
他可不會因現在的謝虛身陷囹圄便趾高氣昂,事事便怕那“萬中無一”。
但即便他如此妥當,菩提還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彆宗主, 眉頭飛快地皺了一皺,像是在壓抑怒氣一般。
難不成彆無欲已至視其為肉中刺的地步,竟見不得謝虛再討半點好處了?
菩提如此猜測著,這時那謝虛已將衣袖挽開,露出一截極白皙瘦削的手腕來。
即便是來時收到了風聲,謝虛這反應也未免太過乖順沉默,和菩提想象中的“謝小宗主憤懣大鬨,被強行押解驗明血脈”的景象半點不同,更不符傳言中被彆無欲的愛寵捧上了天,蠻縱嬌慣的謝小宗主之名。
想是落差之大,彆無欲對這小公子的厭惡懲治,已磋磨平了他的性子。
不愧是已至化神後期,離渡劫隻有一步之遙的大能,麵對疼寵了十幾年的孩子,一旦沒了那層血緣羈絆,竟能冷心冷性至此。
菩提略有唏噓,對接下來的步驟也再無忌憚。
他的本命法器是一枚靈針,一個男人用這樣的法器,似乎顯得不太利落君子,但菩提真君卻分毫不怵那些冷言,生生將其煉化八次。如今這枚靈針不僅是他以偏勝強的依仗,更蘊藏著他如今安身的秘法。
靈針雖隻細小一枚,但針身上卻雕浮著無數詭秘圖紋,在菩提的真元催灌下,微微發亮,愈發顯出奧妙來。
發燙的針尖觸到謝虛雪一般細膩的膚上,看著極疼,任誰瞧見都會略有不忍。
謝虛黑沉細密的睫羽,微微一顫。
靈針生生被彈開。
謝虛:“……”
菩提真君:“……”
謝小宗主悄悄卸了護體真元。
菩提的額上淌出些冷汗來,隻當是自己太過緊張,竟在彆宗主麵前丟了醜,致使秘法失敗。
他為元嬰真君,而謝虛不過築基,出了這種狀況,自然第一時間想到是自己出了差錯。
也好在彆宗主並未苛責——菩提汗津津地偷覬,卻隻見彆無欲緊鎖眉頭,目光落在遠處,竟像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菩提定了定心神,再次施展秘法。這次倒是一舉成功,靈針劃破謝虛的手腕,將滲出來的鮮血吸吮,緩緩移動,刺出一個火行圖紋來。
這般針磨的連綿痛楚,縱使謝虛是不怕疼的人,也讓他那雙黑沉的眼裡,蒙上一層漂亮的水澤來。
旁邊幾位鎮派長老,簡直是看的心都要碎了,對著菩提真君凶惡地磨了磨牙。
或是謝小宗主過去實在被嬌養得太好,一雙手也實在生得好看。殷紅的圖紋與白膚相襯,竟也顯出莫名的艷色來。
隻是那般傷口,也實在是讓人心顫得疼。
詭長老一開始就藏在陰影角落中不說話,他平日脾性最為陰沉古怪,便是和他共事最久的夢長老也未看透他。這次謝小宗主身世有疑,詭長老麵上未顯,可旁人覺得,他都是如宗主一般後悔憤懣才對。可這時詭長老突然便手足發顫,“哇”得一聲乾嚎了出來——
“我苦命的小宗主!”
那哀怨的腔調,讓除了謝虛、彆無欲外的人,都打了個顫。
“宗主!您對謝小宗主最為心軟愛護,當真忍心、忍心將這十幾年感情棄之如敝履?”
彆無欲猛地轉身,袖擺如流雲般擺動,驟然掀起一道勁風擊中詭長老:“住嘴!”
這一擊,彆無欲留了情。要不然以他的修為,詭長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了這擊,不死也傷,斷不像現在隻吃了皮肉苦。
可這也恰好顯出了彆無欲的態度,其他幾個長老麵上,都是晦澀難言。